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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廓,再往上看,发间紫玉钗上散散缀着海珠,被烛火一映,愈加美艳动人。段云瑾只看了一眼,便觉眼睛被扎得发疼,同样是年近四旬的女人,兴许自己母妃还年轻一些,可看上去……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行过礼后,有些犹疑地发问:“父皇……?”
“圣人在外面呢。”许贤妃款款一笑。
哦。
他懂了。
父皇是不肯踏进母妃的房子一步的,即令要陪许贤妃来看望她,他也宁愿自己守在寒风凛冽的殿外。
许贤妃一边往里走一边关切地道:“安娘子的病究竟如何了?前些日子里传得邪乎,闹得宫里都无人敢来瞧上一瞧,本宫觉着也不是个道理。兴许开春儿就好了呢?”
大约是听见了声响,原已安睡的安婕妤又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烛火摇荡,在视域里映出一个朦胧的、美丽的影子。她晃了晃脑袋,还未起身,段云瑾已抢身上前,赔罪道:“我母妃已睡了,贤妃您看……”
许贤妃的目光越过了他,飘飘荡荡地落在那个虚弱而枯槁的女人脸上。沉寂了片刻之后,她极轻、极轻地“哼”了一声。
段云瑾的身子一僵。
一种血脉相连的直觉,让他感到身后床上的母亲已经彻底清醒了,冷冷的目光沉默地与许贤妃对视。
就好像他这个大活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忽然觉察到,他的母亲,藏了许多、许多的秘密。
即将入土的秘密。
***
许贤妃没有与安婕妤说上一句话,就安静地出来了。
殿外停了圣人的辇舆,明黄的车帘稍稍掀起了一角,圣人嘴角噙着微笑,看着许贤妃朝这边走过来。
“她的病如何了?”段臻柔声问。
许贤妃上了车,漫不经心地道:“怕是有些凶险吧。”
段臻默了默,站起身来,“我还是去瞧瞧她。”
“——哎!”许贤妃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这本是宫中行走的小辇,车厢中昏暗逼仄,只有车顶一颗夜明珠散发着幽细的光。这个意外的牵手的动作令段臻回过头来,在那微光的照映下,他的眼神竟尔格外地清澈,像是隔了许多许多年,从那年少时光的废墟上朝她望过来的。那额上的皱褶、眼角的细纹、鬓边的白发,一时都可以忽略了,只因那一双眼,竟是从未变过。
从未变过地温柔,从未变过地残忍。
许贤妃就这样傻傻地看着突然陌生的圣人,抓着他的手心里渗出了冷汗。
这样的眼神,让她觉得,圣人仿佛已将她看穿了。
二十年四前,二十四年后,她没能够有分毫的长进。她仍旧是那个瞧见他就脸红心跳头昏脑涨的女人,也仍旧是那个为了留住他能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的女人。
这是一种绝望的感情吧?一定是的。
她定了定心神,低低地开了口:“您原谅她了?当年……她做的事情……”
段臻的神色迅速地灰暗下去。
像是遭了时光的重重一击,清澈的变浑浊,年少的变苍老,他又仓促地瞥了她一眼,好像无法藏住自己羞耻的秘密的孩子,喃喃出声:“我怎可能原谅她?当年若不是她,慕知怎么会……”
许贤妃凝注他半晌,他并没有发现她眼底的复杂情绪。末了,她放开他的手,“陛下若放心不下,便去瞧瞧吧。”
段臻又静了半晌,摇摇头,坐了回来,“不去了。”又扬声,“起驾,回承香殿。”
车轱辘转动起来,辇舆缓缓起行,倾轧过一片静谧的雪后的深宫。许贤妃犹豫了一下,身子向段臻那边靠了过去,段臻却没有反应,眼神飘向那晃动不已的车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妾,”许贤妃干涩地道,“妾听闻五郎愈发出息,想慕知若泉下有知,心中也必欢喜得紧。”
“嗯。”段臻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
出息又怎样?这个孩子,是他自己亲手废掉的。
至于慕知的欢喜……慕知的欢喜。慕知跟了自己之后,只怕从来没有欢喜过吧。
“现在五郎也及冠了,妾看最要紧的,是让他成个家。”许贤妃觑着段臻的表情,知道在这种时候圣人最是多愁善感,也就最容易引导,“做母亲的,哪个不想看到自己孩子和和美美、开枝散叶的?给五郎找个贴心体己人儿,往后不论他……”
“你心中已有人选了吧?”段臻却打断了她费心想好的一番说辞,话音泛着春夜的凉,并没给她留几分情面,“又何必再来问我?”
许贤妃的脸色微微发了白,笑容却仍强撑着,“哪能呢?妾只是想让宫令去选选人家……”
段臻叹了口气,再没看她一眼,“随你罢。”
☆、第86章
第86章——问卜(二)
按着许贤妃的意思,上元过后,宫中便张罗着给陈留王指一门亲事,让各家有年貌品行合适之女子者,都呈上生辰八字并一张小像到承香殿,由许贤妃亲自拣选。
许贤妃自然不可能跟段臻明了提沈青陵此人,只着人将沈青陵的份儿也混在其中,最后她挑出了五个女子,将八字送去司天台勘验。至于司天台的人,自然也是一早打点好了的。
段臻对许贤妃的这一系列流畅自如的动作不置可否,而本该是话题中心的陈留王段云琅自己,竟然是直到在朝上与司天台正打了个照面才知晓此事。
他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突然间就要给小王塞个王妃了,小王自己都不晓得?”
那司天台正也有些烦恼似的,吹了吹白胡子道:“原来殿下还不晓得?不过许贤妃的眼光是极好的,挑出来的人一定不差……”
“这不是差不差的问题,”段云琅皱起眉头,“这是盲婚哑嫁啊!我不要,我这就去同父皇说。”
“别——别现在去啊殿下!”司天台正胆战心惊地一喊,“您现在去同圣人吵一架,这不是要老臣的命么!”
段云琅颇烦躁地看他一眼,挠了挠头,“那——我回去想想再同他说。”转身便往殿外走。
司天台正终于舒了一口气,他没有告诉陈留王的是,他已经将那女人挑出来了。
***
听了段云琅的转述,殷染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仿佛是为了呼应她这笑,梁上的鹦鹉也“嘎嘎”叫着蹦跶起来,段云琅恼了,又不敢说殷染,便去横那鹦鹉:“吵什么吵,说正事儿呢!”
“嘎!”鹦鹉对他这种欺软怕硬的行径十分不忿。
段云琅拧着眉道:“你说你前世会不会就是一只鹦鹉,你看你这辈子也跟它一个姓……”
殷染回过头来,眼睛里笑意盈盈,“什么?”
“没什么。”段云琅立刻道。
殷染歪着头看他片刻,又笑笑,“当真没什么?”
段云琅思忖着,在女人面前,还是得先坦白,再保证:“先说好啊,我自然是一万个不答应的,不管他们给我分了谁来,哪怕是天仙儿下凡,我也不要。我就这里跟你说了,我只娶你,只娶你一个。”
他这承诺自第一次开口时起,已说了不下十七八遍。殷染总怀疑他的舌头比旁人都来得顺溜一些,每说到“只娶你”这仨字儿,气都不带喘的。她也不愿去想什么今后,他这样说,她也就这样信——
也许内心底里,还是不信的成分更多,但是她不想深究。
这种相信,本就经不起深究。
殷染拢了拢衣襟往内室里走,段云琅忙颠颠儿地跟过去,但听她道:“据闻此事是许贤妃一手操办?”
“嗯哼。”段云琅的脸色略微一沉,“我倒也听闻她挑出的那五个女子都不是什么显赫家门。”
殷染笑了,“你若娶个显赫家门的,高仲甫还能放得过你?嘁。”
那不轻不重一声“嘁”,直要将段云琅的心火都撩起了,一下子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还好死不死晃了晃,“你倒挺冷静嘛?你什么心呢?”
“我?”殷染稍稍偏过头,在她身后的他便瞧见那如云的乌发下小巧莹润的耳垂,引诱得人忍不住去咬上一口——
他也就这样去做了。
“你……”她捂着耳朵挣开他怀抱,叫道,“你耍赖么?分明是你要娶妻了,你还耍赖?”
他却反而高兴了,“你还是在意的嘛。”
她快要被他气死,“我怎可能不在意?”
这么简单一句话,却叫他怔住了。
像是从来没有期待过,她会这样直白地承认自己的感情。
“阿染……”他喃喃。
殷染被他盯得竟有些不好意思,低垂了头,轻悄悄地一声:“嗯?”
“阿染,阿染……”他又要蹭上来。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