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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听着要多高兴便有多高兴,要多嘚瑟便有多嘚瑟。
混着他耳边的嗡嗡声,响了一天又一天,终于彻底刻进了他的血肉里。
直到现在,偶尔午夜梦回,他仍然会听见那个声音,像是小镇上空掠过的鹰隼,尖利地鸣叫着,盘旋在人耳边不肯迟迟不肯离去。
那日过后,他终于知道了母亲在靠什么养活他。
——靠她的姿色。
——靠她的皮肉。
——靠她的泪水。
她是个暗娼,是个做暗门子生意的寡妇!
当他灰头土脸,鼻青眼肿地从地上爬起来时,这句话不断地从他脑海里冒出来。
一遍,又一遍。
比方才那些打在他身上的拳头更叫他痛苦难受。
天色渐渐昏暗,他衣衫褴褛地一步步往家走,拐过一个弯后,母亲先瞧见了他,提着裙子飞奔过来,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同谁打架了?伤在哪儿了?”
她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但他一个也没答。
他只是站在那,神色木呆呆地望着远处房舍的朦胧影子,任凭她发问、查看伤口,始终一言不发。
母亲急得要哭。
夜风袭来,她面上的脂粉散发出浓烈又劣质的香气。
像是盛夏过后凋零的花瓣,烂在泥地里的气味。
他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吐出三个字来:“我恨你。”
咬牙切齿的三个字,伴随着泪水奔涌而出。
母亲一震,僵住了身体。
他越过她,大步朝前跑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他那样爱她,又那样得恨她。
在外徘徊至深夜,他带着一身潮漉走进了家门。屋子里没有点灯,但窗户半开着,有月光笔直地照耀进来。冰冷的银白色下,他看见了母亲的脚。
穿着很旧的绣鞋,上头是一朵褪了色的并蒂莲。
再往上,是被寒夜的风吹得不断飞舞的裙摆,一扬一落,像是翻飞的蝴蝶。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想哭,眼睛却干巴巴的,想叫她,嘴里也是干巴巴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色隐去,比深夜更加浓重的黑暗来临,然后一点点变白,有日光从外照了进来。
风停了。
母亲的裙子垂在那,一动也不动。
她僵硬的身体比冰还冷。
他试图站起来,但双腿早已麻木。
这时候,“咿呀——”一声。
有人推开了门。
他目光呆滞地转头去看,瞧见了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她逆着光走进来,用帕子捂着鼻子,一边走一边喊:“郑娘子可在家?”走到近旁,眼睛一瞪,帕子从手里掉了下去,她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哭天喊地地尖叫起来:“死人了——死人了——”
他想叫住她,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发出来。
……
那一天,他没了母亲,却有了父亲。
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在母亲嘴里听说过的父亲。
胖妇人说,他爹是个大好人,在京里当大官,知道他流落在外,派了许多人来找他。如今终于找着了,实在太好了。
她眉飞色舞,看上去比他这个做儿子的还要高兴。
可陆立展心知肚明,若非他爹唯一的儿子死了,他又被大夫断言今后再无法诞育子嗣,只怕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
不过是个他早弃之如敝屐的女人所生的私生子罢了,没名没分,远在天边,如果不是真的一丁点办法也没有了,谁会想要找他?
当年的陆立展年纪小小的,一夜之间却突然像是长大了。
他被带回了京城,有了父亲,也有了母亲,却再不许管自己的生母叫娘。
那个死去的女人,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他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直到十四岁那年,他在花朝节上遇见了同样年少的莞贵妃。
他未娶,她未嫁,青春正年少。
可他只是个六品官的庶子,她却是侯府嫡长女。
身份、地位,皆远远不足以匹配,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他只敢远远地看着她。
可后来,她入宫了,他连远远看着她都无法再做到。
于是他开始渴望权力,野心勃勃,甚至最终为此同授业多年的老师决裂也在所不惜。
……
但经年累月至此,突然思及师长,陆立展心头还是不由得变得五味杂陈了。
他暗暗叹息了一声,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太子少沔身上。
不论如何,莞贵妃只此一条血脉。
他望着太子少沔,恢复了平日的泰然镇定,慢慢说道:“殿下言之有理,不过这卫麟就是一条狗,也是条凶猛的恶犬,殿下若当真有意养着他,那终究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不管他是叫玉寅还是卫麟,那都是一个能狠下心肠的人。
而一个能对自己下狠手的人,对付起旁的人来,其中狠绝可想而知。
毕竟净身这种事,纵然是他,细想一想,也忍不住要退缩。
但陆立展不知道,太子少沔看中的原就是卫麟这一点,够狠,够果决。
难得的很。
当日初见,太子少沔自然是不信任卫麟的,故而他漫然开口,说若想要获取自己的信任,便到自己身边做个内侍吧。结果卫麟二话不说,就去刀儿匠那净身了。
是以这会陆立展的话只让他觉得不耐烦得紧。
他敷衍了几句,立马将话头带到了如何对付自家兄弟上。
在他眼里,云甄夫人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的。
他的对手,眼下又舍昱王其谁?
那么,云甄夫人就是同昱王一伙儿的。
而定国公府,才同连家联了姻,这一贯的中立也就该不作数了。
太子少沔别开脸望向窗外,不无可惜地道:“倒叫老七捡了个大便宜,那苏五可不一般呀。”
第319章 山雨欲来
听见苏彧的名字,陆立展脸上有种奇怪的神情一闪而过。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没有接下太子少沔的话,只是道:“昱王的事,还需从长计议。”
太子少沔闻言,眼里流露出了两分焦躁,但这一回他按捺住了。静默片刻后,他低低地应了一个“嗯”,没有将话再继续说下去。
他忍耐着,一忍便是许多日。
京城里风平浪静,一丁点异状也瞧不出。
但若生打从前几日开始便一直心里惴惴的,没来由得发慌。今儿个清早一起来,她便听见铜钱在窗下扯着嗓子大叫:“不好——不好了——”
元宝原本趴在她脚边懒洋洋地舔着爪子,听见响动后一蹦三尺高,朝着门外飞扑而去。等到了鸟架子底下,它脑袋一扬,龇牙咧嘴地冲铜钱叫唤起来。
一时间,满木犀苑都是鹦哥和猫的叫声。
绿蕉提着食盒走过来,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俩怎地一大清早就又吵上了。”
虽说平素元宝和铜钱就不大对付,但清晨便开始冲着对方张牙舞爪的,倒也还真是头一回。
若生从窗口探出头来看,禁不住也弯了弯眼睛,但这笑意很淡,转瞬即逝,下一刻她脸上的神情便变得严肃了。
绿蕉大步走过来,看清楚了她面上的神色,迟疑了下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若生呢喃着摇了摇头。
绿蕉一面摆饭一面道:“……您夜里总是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生,这缺了觉,白日里瞧着也是无精打采的。”她抬起头来,看着若生认真地道,“您若是真有心事,可千万莫要憋着,纵然不好跟奴婢讲,去千重园坐坐也好。”
她口气忧心忡忡的,很是紧张。
不等若生开口,她又说了句:“实在不成,您找姑爷说说?”
若生正落座要抓筷子用饭,闻言动作一顿,微笑道:“没羞没臊的,这就叫上姑爷了?”
她和苏彧到底还没完婚呢。
可绿蕉边给她盛粥边道:“这要羞要臊呀也是您,奴婢臊什么。”
若生听了这话,忍不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绿蕉,你原先可不这样呀。”
过去的绿蕉,老老实实的,哪里敢这么打趣她。
“奴婢这不是仗着您脾气好,纵着奴婢么。”绿蕉把食盒递给了一旁的小丫头,正要说什么,忽见窗外有人沿着屋子走过来,忙将话咽了回去。
来的是个穿青色比甲的婆子。
绿蕉走上前去问了两句话,再转过身来,面上神情便已是变了。
若生远远地看着,只觉得嘴里原就没什么滋味的白粥愈发得淡了。
她放下手里的调羹,正色问道:“是什么事儿?”
绿蕉脸色古怪地道:“是陆相千金给您送了贺礼来。”
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