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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五官俊秀精致,眼睑低垂,视线落在手中的书册之上,在这黑暗中美好的像是一幅水墨画。
但只有简玉珏自己知道,他的心思并不在眼前。
从昨晚开始,他便无端起了难过,心口有些隐隐钝痛。
永安街上可摆摊位的位置不多,是以他每日起早便在这等着,今日因那无端的闷郁,他来的比往常还要早,谁知到了这,依旧还是看不进去。
简玉珏将书放回身后的藤笈,既是看不进,便不可再亵渎这书册,不如还是习字吧。
才书写了几张,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敲打声。
他循着声音看去,是与永安街相交的那条夕水巷子。他从不生什么好奇心,是以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过了好一会儿,天边晨光微曦,敲打声亦渐弱,木匠麻利地从巷子里走出来,一出来便看到了坐在那写字的简玉珏。
木匠是个热情的性子,“哎哟,书生啊,在这看书写字呢,那方才真是对不住了啊。”
都是穷苦人家,看他的模样就知道是早早来这街上占个摊位的,又是个模样好看的读书人,木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方才才来,你并未扰到我。”简玉珏抬头淡笑着回应了一声,他素来安静,不喜多言。
木匠看了看那快燃完的桐油灯,心忖,这书生话少,可真真是个心善的,他摸着头忍不住解释道:
“嘿嘿,我就是个木匠,来多接些活,那边夕水巷子马上就要开个旧书铺子,我想赶早一些,看看贵人能不能给我些打赏。”
简玉珏不怎么习惯与人相谈,可还是沉吟了一声,“旧书铺子,那倒是很好的。”
“可不么,我家里还有些书,又没得人看,准备拿来卖卖。”
木匠憨憨地笑了笑,也没什么能继续说的,便朝着简玉珏挥了挥手,“书生,那我先走了啊。”
“好。”
第三十六章
翌日清晨; 苏宓因着昨晚哭得狠了; 眼圈周围略有些红肿。
早上春梅煮了两个鸡蛋; 敷了许久才褪下去。
昨晚; 秦衍恰好在那时回来,是苏宓全然没料到的。否则; 就算借她一个胆子; 她也不敢这么直剌剌地当着面哭。按说见到他了; 该是会怕的哭不出来; 可也不知道为何; 满腹的委屈反而更深刻了一般; 止都止不住。
不过,一想起秦衍后来说的话; 苏宓又觉得心里甜丝丝的,至少督主瞧起来,对她还是有些在意的。
“小姐; 您一张招掌柜的质契; 可写了多久啊?”春梅正坐在石凳子上穿针,她一边咬着线头,一边抬头看着苏宓。
也不知道小姐今天怎么了,呆愣了好久; 昨晚姑爷不是都回来哄好了么; 怎的还是魂不守舍的。
春梅脆生生的一句话; 打断了苏宓快爬上耳后的粉红。
“嗳; 我在写呢。”苏宓遮了遮手上戴着的珍珠; 重又执起笔。
“小姐,您说奴婢在街上听到的,姑爷从泉州抓回来了抗倭的大英雄,是不是真的啊?”
春梅与苏宓一同长大,性子也直,许多话,她便不会细加思量,想问什么就脱口而出了,所幸苏宓听了并未生气。
“那当然不能作数了。”苏宓抬头回道。
“督主抓人肯定有他的道理的,交州还有人传我和虞家表哥,那春梅觉得是真的吗。”
“怎么会,小姐跟虞家表哥都没见过几次面!都是那些嘴碎的瞎传!”春梅放下针线急乎乎道,说完她瞧见苏宓对她温软笑笑,心里顿时明白,的确有些事,是不能只听传闻的。
院子里有一阵的静谧和谐,苏宓就快写完契书时,门房处递来一张淡粉色请柬。
苏宓在督主府这些日子,还是第一次收到。
她自然不知道,之前的许多身份不够的请柬已经都由冯宝挡掉了,毕竟以秦衍的身份权势,名声虽然算不上好,但也不可能无人巴结,只不过秦衍对这些素来不屑,他们现在就只能是将办法想到了苏宓身上。
苏宓有些狐疑地展开,赫然是一张赏花的邀贴,落款红色,为大理寺正詹事丞。
如今深秋都快过了,哪来那么多花可赏,大理寺正詹士丞又是一个官职,这显然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可是为何又只请了她,没有秦衍呢。
既是有弄不明白的,冯宝又恰好留在府里弄封园的事,苏宓便差了冯宝过来一问。
“夫人,您这就不知道了,这邀请您的,可不是詹士丞,而是詹士丞的正妻。盖上那章是刻意为之,以显得对受邀之人的尊重和更为郑重。”
当然了,这明面上是如此,其实与苏宓想的一般,还不是就为了讨好秦衍,以谋求以后的照拂么。
苏宓自是听懂了,“冯宝,你能不能替我去东厂一趟,问问督主,我该不该去?”
她出身商户,对这类官派以前从未遇到过,生怕去了给秦衍惹麻烦,贸然拒绝也惹麻烦,还不如问清楚了,照做就是。
“是,夫人。”
冯宝应了一声,詹士总归也是正六品的官职,比起之前不入流的,冯宝也觉得该去问上一问。
苏宓在院内继续做些和旧书有关的杂事,临黄昏的时候,冯宝赶了回来。
“夫人,督主说让您去吧。”
这倒是出乎苏宓预料了,原以为秦衍是不喜这些场合的,“我一个人?”
冯宝跑的有些喘,顺了口气,“是啊,督主说那些只是小官之妻,不敢欺负夫人的。”
冯宝其实也不知道为何督主会叫夫人去,明明秦衍是最不屑此类的,他只记得去到了东厂正堂,问了此事,督主沉吟了一阵,便开口说了一句,“教她去吧,哭起来实在太过麻烦。”
可不是麻烦么,心思这么多,不让她去,还以为谁又嫌她商户女的身份了。
冯宝不知道秦衍所想,苏宓也没想这么许多,既然说去,那便去了,反正她万事说话小心一些,就不会有错处。
等到了请柬上的那日,苏宓细细打扮庄重了些,换了一身暗色织锦夹袍,才去到那约定之处。
蠡园里,以詹士丞之妻为首,后头也站了好几个女子,皆是笑容妍妍的模样。
本就是为了讨好苏宓的,委屈肯定是不会有的,暖室里的花也比苏宓想的要多一些,蠡园的景也不是那般的无趣,与她们赏玩了半日,心情总还算是愉悦,反正都是些虚与委蛇的话,苏宓说起来,也不算差。
临了了,到了散场的时辰,虽然推拒,不过那些个小官之妻还是将她送到了蠡园门口。
春梅看了看天色,撑起一把雨遮,“诶,小姐,咱们的马车呢?”
苏宓闻言蹙眉往左右看了看,明明来的时候,车夫是停在这的,怎么一个下午便不见了。
“督主夫人,马车若是走了,妾身可送夫人回去的。”那詹士丞的妻子眼尖看到,立刻上前谄笑道。
苏宓闻言回头笑笑,刚想说句待我们再找一找,余光突然瞥见了一抹挺拔的身影,就在官道对过的屋檐下,旁边是她熟悉的那架蓝盖马车。
天上淅淅沥沥地落了些小雨,一片青灰色的砖瓦台檐,远处是雨帘漫天。
秦衍一身鸦青色的阔袖圆领长袍,姿容俊美,负手站立在马车边上,兴许是在意到了苏宓灼灼的目光,他转向她的时候抿唇笑了笑。
“来。”
苏宓今日赏了许多美景,看了许多好看的秋花,但现下想起来,却都不及此刻秦衍的万一。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对秦衍是哪般的喜欢,但从昨晚到今日,她忽而就明白了,不是恩人那般的喜欢,是女子对男子的喜欢。
第三十七章
今年的冬日较前年要暖上一些; 应天府离交州不远; 虽稍有些湿冷; 苏宓也能习惯。
房内; 春梅点上了青铜鎏金质立式熏笼,登时隔开了外头初冬的冷风; 暖香一室。
鸡翅纹榆木的靠榻上; 铺着一条厚厚的床褥子; 苏宓紧着一身藕色裙袍; 外罩了一件素绒绣花袄; 随意地倚坐在上面。
她怀里揣着个铜质手炉; 另一只手则翻看着册子,正在挑选掌柜的人选。
征掌柜的告示一早贴了出去; 来征选的人也不少,原本想等开春再筛,可请的木匠赶工提早整修完了铺子; 空放着也是浪费。苏宓便只得先上了心。
“小姐; 您可不知道,咱们铺子还没开张呢,前头就热闹的很。奴婢去的时候,好多人在瞧呢。”
苏宓抬头笑了笑; “是啊; 赚不到钱的买卖做的人可不多。”
她其实也是自嘲; 旧书租售都赚不上什么银钱; 是以走街串巷的挑夫挑着收卖的多; 铺子却少有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