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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妮捏着十一块钱,抿住嘴巴低下头,沉默不语。
林蕊觉得言传身教的说法真没错。上辈子她妈擅长做工会工作,肯定就是从自己妈身上学的。
林母带着三个孩子乘公交,拉着芬妮坐自己旁边,轻声细语道“你是不是觉得爸爸妈妈不爱你跟姐姐?”
公交车窗户开着,外头传来知了的鸣叫。
林荫道的碧荫掩盖着芬妮的脸,她喃喃道“他们不觉得累吗?”
林母笑了,光斑在她白皙明亮的脸上跳跃“怎么不累,养儿方知父母恩。生孩子是这世上最亏本的事。”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生?我跟姐姐就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林母轻轻摸着芬妮的脑袋,柔声道“我爷爷去的早,我奶奶拉扯我爸爸,好不容易活下来。当时村里头还有个小媳妇,肚子里头怀着孩子,丈夫没了。等生下来看是个女儿,族里头就抢了她家的房子跟田地,把她们娘儿俩赶走了。”
“现在又不是旧社会,都八十年代,要进21世纪了。”
林母微微地笑“可是人的观念总要落后一段时间。再过十年二十年,说不定观念才能完全转过来。”
芬妮绝望地闭上眼睛“那我得等到那个时候吗?”
林母笑了“你改变不了可以离开。你明年不是要中考了么,好好学习,争取考出来,以后自己挣钱过日子,不挑河工。”
林蕊一直竖起耳朵听,闻声好奇地问苏木“什么挑河工?”
苏木连连摆手,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那个叫苦啊,肩膀都要挑塌了的。”
现在机械操作还不发达,圩埂需要人力一担土一担土的硬挑上去。百八十斤重的土石放在箩筐中,全靠人力来运输。
圩区的农民,以公社为单位,家家户户都得出壮劳力挑河工。
被挑中的人,个个都觉得生不如死。分田到户后,家里头有余钱的,就想办法从外头雇人替工。
何半仙有时风光怀中揣着钞票吃香的喝辣的,有时候落魄连饭都吃不上。早几年,他还有把子力气时,雄赳赳气昂昂地去给人替过工。
干了一天,他直接趴下,连大队供应的腊肉饭都没办法唤醒他的活力。
这钱不能挣,不等挣到手,他就要活活累死了。
苏木拍着胸口庆幸“亏得我不用挑河工。”
林蕊瞪大眼睛,失声道“可是芬妮是女孩子啊。”
男队长立刻进入备战状态,命令“什么船?”
“越南人的。”
浅滩上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队长咬紧了牙冠“注意隐蔽,做好迎战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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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英雄也无名
“血浓于水,斩不断的炎黄子孙情!”
丁子霖手中抓着报纸; 神情激动地大声朗诵新闻标题。
“……越南悍然对太平岛发动夜袭; 进行海上捕捞作业的渔船在返程途中发现不对……”
芬妮的爸爸回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短发姑娘是芬妮的姐姐。
十八岁的姑娘,刚下班回家。因为长期趴在缝纫机前辛苦劳作; 她的眼皮有些浮肿,神色也说不出的疲惫。
比起父亲的欣喜若狂,姐妹俩的反应显得平静多了。
她们照应母亲吃完炒米荷包蛋,抱着小弟弟让母亲喂了回奶,就从自家拿了草席跟毛毯铺在地上。
桂芬婶婶刚生完孩子没力气,老太做主让她留在郑家睡一晚。
姐妹俩就睡在母亲床脚边,照应刚生完孩子的产妇。
林蕊看着满脸幸福笑容的桂芬婶婶。母亲的目光落在婴儿床中的小宝宝身上; 满足极了。
昏黄的灯光照亮她疲惫虚弱的脸; 显出了一层近乎于圣洁的色泽。
林鑫拉了下妹妹“上楼吧,不早了,赶紧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闻了血腥味; 这晚上; 林蕊睡得不好。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 迟迟不能入睡。
“怎么了?想什么呢?”林鑫拍拍妹妹的背; 疑心她还晕血不舒服; “不怕的啊,姐姐在呢。”
林蕊吁了口气,小声道“我不喜欢根生叔叔。”
妻子挺着大肚子东躲西藏,就连小女儿都被村委会带走当人质去了,他却缩着不冒头。
呵; 桂芬婶婶疼得死去活来,苦苦央求外婆救命的时候,他不在。儿子一生下来,他倒是比谁都麻利。
真不明白给他生孩子的女人图个什么。
林鑫笑了,凑到妹妹耳边,小声道“那也是桂芬婶婶的儿子啊。”
“对哦,儿子好值钱!”林蕊一想到上辈子她那个自觉家中有皇位要继承的生父,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正色道,“这是自私自利。芬妮她姐明天还是早上七点钟就上班吧?这一宿怎么睡,她明天怎么熬?”
林鑫转头看妹妹“那照你的意思,要是她自己的孩子生病,她不照应了?”
“不一样。”林蕊气鼓鼓的,“他们怎么不想想自己现在多大年纪?根生叔叔跟爸爸差不多大吧,那就是四十六岁。二十年后,他多大?到时候负担又在谁身上?”
林鑫弹了下妹妹的脑门“咸吃萝卜淡操心,这轮得到你烦这个神?”
林蕊不服气道“切,到时候人家说孩子是芬妮她姐生的,看你们怎么办!”
“越说越没谱了!”林鑫揪妹妹的耳朵,“睡你的觉去!”
林蕊心道她可不是信口胡诌。
她们大学寝室有个妹子的弟弟才刚满月。每次她回家带出门弟弟玩,人家都以为是她儿子。
当地虽然经济水平发达,思想观念却相当封建。后来渐渐的,就传出怪话,说这是妹子的私生子,妹子之所以去外地上大学,就是为了掩盖这桩丑事。
妹子跟她父母大吵了一架,过年都不愿意回家。
这些事,林蕊当然不能跟姐姐说。她只能郁闷地转个身,蜷缩到毯子底下,听着窗外的虫鸣声,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林蕊听到窗外的二脚踢响,被硬生生地吓醒了。
她捂着胸口坐起身,想要骂人。
暑假啊!大早上的放什么二脚踢。噪音污染环境污染,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林鑫已经洗漱完毕,笑着招呼妹妹“醒了就起来吧。夏天越睡人越难受。”
“才不是呢。”林蕊愤怒。
昨晚一场暴雨,天气凉快了好几度。她夜里头睡得可舒服了。她要睡延年益寿美容觉。
“那你接着睡?”林鑫也不勉强她,“我下楼了。”
林蕊在床上打了两个滚,睡意被吓跑了,哪里还能再轻易追回头。
她沉着脸,老大不痛快地爬起身,气压低沉地下楼去。
半路遇上鹏鹏,可怜的表弟被他二姐吓得不轻。
“谁啊,放什么炮仗!”
鹏鹏示意产房门方向“有宝宝了啊。”
林蕊差点儿没憋住想翻白眼。脑壳有病!这时候放炮仗,吓丢了小孩的魂才是真的。
屋子里头果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房门开了,芬妮抱着小弟弟颠来颠去,满脸无奈。
她姐早上七点上班,工资计件,天刚亮就起床出门了。现在她妈身体虚弱,只能靠她抱着孩子走来走去。
林蕊有点儿尴尬,背后说人是非居然被当场逮到。她目光落在鹏鹏手里抓着的牙刷上,灵机一动“我也去塘边刷牙。”
鹏鹏看着兴冲冲的表姐,把话咽下了肚子。他没打算去池塘边啊,他家院子里头有井,直接打井水洗漱就好。
林蕊抓着牙刷跟表弟一块儿到家附近的塘边。
刚蹲下身,她的目光就落在踏板边缘上,不由得一愣“这什么啊?”
“螺蛳啊。”鹏鹏眉飞色舞,“哎,二姐,这还不少,够一个菜了。”
姐弟俩互看一眼,立刻放下漱口杯,开始沿着踏板边缘摸螺蛳。没多会儿功夫,两人摸到的螺蛳已经堆成小坡。
单凭两只漱口缸子肯定装不下。
不远处莲叶何田田,粉色荷花挺立其间。
鹏鹏左右看了眼,目光落在大片的绿叶上,顿时眼睛眼睛一亮“二姐你等着,我摘个荷叶过来装螺丝。”
舅妈拎了篮子衣服到池塘边漂洗。昨晚忙着桂芬嫂嫂生孩子的事,她没顾得上洗家里人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