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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里有好事之人连声抢答。
“可有棺木裹尸?”
“有的有的!一具榉木棺材!出殡的时候,俺还去看过!”
好事之人再次抢答。
“平日里,周老先生与其夫人可曾去扫墓祭拜?”
“有的有的!周老先生还喜欢买俺的三支梅放在坟头!好怕有蛆虫啃食周小姐的尸体!”
好事之人频繁得分。
檀生转过身来,眼神直直看向周笃,“人死不可言,可言者为厉鬼,厉鬼为万人唾也。阿容死不瞑目,徒留一句白骨与蛇虫鼠蚁为伴。今日,我赵檀生势必要为阿容讨还一个公道!”
周笃笑起来,好像听见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
“就算小姑娘你句句属实,你又想怎么讨还?”
“开棺!验尸!”
檀生猛地起身,朗声道,“既然周老先生言之凿凿阿容装棺下葬,更有目击者见您与夫人常买三支梅以做驱虫!那么开棺之后,必有一具尸首!而这具尸首必定是周小姐的!”
周笃的脸色随檀生的话逐渐下沉。
赵夫人已然尖叫起来,“不可以!已经下葬,怎可开棺验尸!不可不可!阿容生前没有嫁人,怎么能让她死后颜面扫地!”
檀生笑起来,眸光陡变阴冷,“阿容告诉我,开棺验尸不算颜面扫地,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折磨致死才让她痛苦!”
赵夫人喉头一哽,被眼前小姑娘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不知该作何言语。
檀生神色一收。
现场僵持不下。
岳阳大长公主恨得快要咬碎了一口银牙,早知周笃那伪道学要打死不认账,她就该立马多叫几个夫人太太过来,让她们也好好听一听啊!
“刚才,周老先生说,因您与岳阳大长公主存有龃龉,故而她的证词不作数。”
“那贫道的证词呢?”
“贫道为六方之外之人。”
“与这位小姑娘素昧平生,又谈何与其有所勾结。”
“贫道亲耳听见,赵夫人讲述了你二人夫妇折磨毒杀周小姐的细节事实。贫道也愿意为此作证。”
一管平淡而极有力度的女声。
这声音似饱经沧桑,看透沧海桑田。
檀生脊背一挺,转头目光炯炯地看向正觉女冠。
正觉女冠大挑拂尘,缓步上前,仍旧面无表情,可一字一顿吐出来的话却极有力度,“贫道支持这位小道友所言,开棺验尸吧。若是当真由此惊扰到了周小姐的安宁,贫道原以整个道观为代价以为周小姐诵经。”
众人哗然!
什么!!!?
愿意把这东岳观拿出来!!!
把这东岳观当做筹码来逼周笃点头!
师父!
檀生瞳孔大放之后再大缩!
师父,呜呜呜,小合真再也不淘气了呜呜呜呜。
再也不偷吃青书的杏仁糖了呜呜呜呜。
就算偷吃了也绝不放小石子进去滥竽充数了呜呜呜。
正觉女冠神容淡定,好似只是拿了三枚铜板买了一块豆腐。
周笃脸色大变。
岳阳大长公主要出来搅这摊浑水,自是有她的想法。
这正觉女冠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赚香火钱,如今也愿意来出这个头!?
“道长是方外之士,又何必掺和这人世间的凡尘俗世呢?”周笃还想开口,却被正觉女冠一句话堵了回去。
“贫道犹记,周小姐似是皈依到了宝山寺吧?”
周笃警觉点头,却完全不知道正觉女冠询问的含义。
“那这么说来,周小姐也应当是方外之士。尸首、棺材、甚至留下的遗物全部都应归于宝山寺所有。按周老先生口中的条例来说,开不开周小姐的棺、什么时候开周小姐的棺材,都不由您与您夫人说了算,而由宝山寺的慧禅主持说了算。”
正觉女冠拂尘搭臂间,隐有檀生撑腰到底的架势。
檀生胸腔发酸,很有些想哭。
慧禅主持和正觉女冠的交情,就相当于她和青书的交情。
一起看没看过隔壁山猎户洗澡,倒是无迹可寻。
反正肯定也凑一块儿做了不少事儿的。
咳咳咳,其中应该不乏。。。坏事。。。
正觉女冠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未待周笃反应,手一挥,侧身吩咐青书,“叫几个身强力健的姑子拿上铁锹去将周小姐请出来吧。”想起来再添一句,“另外给慧禅师太告知一声,若我东岳观扰了她寺中僧尼周小姐的安息,我正觉立刻将东岳观的地契奉上。”
青书埋头称是!
赵夫人惊慌失措,抬脚便想朝冲,奈何岳阳大长公主头一抬,两个婆子便将其拦住了!
“本宫奉劝夫人还是耐心等待为妙。”岳阳大长公主只觉痛快!
周笃眼神四下波动,看厢房外已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猛地有片刻颓唐。
姑子动作极快!
半柱香未过,青书满脸是泥,风尘仆仆跑进厢房中来。
“棺材里…”
青书大喘了几口粗气。
“棺材里…”
青书被口水卡住了。
“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青书满面通红,艰难地咽下口水!
围观诸人的声音如浪潮一般,猛地高起低落,好似一把利剑向周笃袭来!
“周老先生,劳您同学生回一趟刑部吧。”
赵显躬身请周笃先行。
赵夫人经不住此等刺激,瞬时晕厥在地!
檀生口有点干,正埋头喝苦荞茶,却突闻正觉女冠的声音,在耳边没有丝毫波澜道,“你跟我到后厢来一趟。”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奇迹(上)()
一大口苦荞茶刚在舌尖打了个转,便被迅猛吞下。
檀生红着眼抬头,跟在青书身后规规矩矩埋头往外走。
青书单手将门帘撩开,诧异地看着这小姑娘眼眶红红的,不由轻声发问,“你怎么了?”
“我…”
我被烫着了。。。
那苦荞茶真的好烫。。。
檀生正欲开口回答,却见正觉女冠高撩道袍,盘膝席地而坐,面无表情地看向檀生,单手朝下做了个请的姿势。
檀生赶紧将后语囫囵吞下,老老实实地踱步进里堂,从小案架空层底下摸摸索索出一块凉席垫子,再规规矩矩地埋着头席地而坐。
这姑娘,现在真是乖得像个鹌鹑。。。
简直跟将才和赵夫人撒泼打滚,判若两人。。。
“青书,去门外守着。”正觉女冠轻声发话。
青书赶忙收回目光,一把放下帘子。
竹帘倾斜而下。
室内极简单地摆设着一支榻,一方桌,一只笔洗,三两只毛笔。
东北角开了一扇窗,用牛皮纸糊成,浅褐色的酸枝梨木别了窗框,隐约能听见窗外小池潭水清凌凌的流水声。
那支床榻,檀生熟得很。
每过晌午,檀生都抱着那只雪白雪白、名唤麻将的长毛猫打呼酣睡。
睡得麻将的白毛上全是她的口水…
若是麻将先醒就嫌弃地蹬她鼻孔,誓要把她给闹醒。。。
“咕噜噜噜”
正觉女冠在煮茶。
是拿都梁山里的山泉水煮成的。
香喷喷的。
正觉女冠眉眼静谧,轻抬手腕拎起小红泥茶壶,给檀生倒了半盏茶汤。
檀生赶紧强迫自己收回贪恋的目光,规规矩矩地双手捧起抿了一口。
好喝!
正觉女冠煮茶喜欢加蜂蜜!
檀生眼神一亮,再埋头吹了又吹,含了一大口。
“小道友是怎么知道庚寅房中那堵墙,其实是一卷竹节帘的?”
正觉女冠语声平和,直截了当。
檀生一个猝不及防,又…
又…被烫着了。。。
檀生艰难吞咽下茶水,红着眼抬起头来,瘪瘪嘴。
“檀生不仅知道庚寅房里那堵墙其实是卷竹节帘,还知道青书师姐喜欢偷看隔壁山猎户洗澡,还知道观中后院的那棵歪脖子树其实是被雷给劈了,还知道女冠有只猫名唤麻将喜欢宝山寺慧禅师太家的大白很久了…”
正觉女冠神色平静,看不出有丝毫起伏。
檀生规规矩矩地跪坐在正觉女冠身前,埋着头拿手背抹了把眼角。
“我还知道咱们观里粮缸下有一个大地窖,里面藏着观里十数年的累积,还能通过地道逃到山下。”
这是东岳观的机密。
寻常姑子压根听都没听过。
这是当时响马来袭,正觉女冠拖住那响马头子,低声让她赶紧自己逃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