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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契一沓，压在桌上。本是炙手可热的东西，眼下却被冷落在一旁。
拿回命契，便是脱离了刺影。不用再担心夏卫启的剿杀。自此田园清淡，贫寒安稳。他们附身刺影，过惯刀口舔血的日子，想想田园牧歌，心中反倒生出一股不适来。
可不拿回就要改换门庭，从此便唤作赤狐。明知跟着那小丫头会有更大作为，不负一身好武艺。可心里那道坎，就是迈不过去。
殷璃稳稳坐着，脸上不急不躁。似乎对眼下无人投诚的局面丝毫不担心。
她表面看似放松，内心里其实也很放松。
刺影本就是意外得来，若是无人追随，她也不会有太多失落。宁缺毋滥。一股脑全收下，到时尾大不掉，烦恼的还是她自己。
而且，目前情况也不算太差啊，虽然没有一个人明确表示愿意加入赤狐，追随于她。但是，也没有一个人拿回命契啊！
这说明大家还在犹豫观望。再等等，再等等
第1298章 茶和树，血与剑（）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茶和树，血与剑
“白姑娘，我还有句话，可否现在讲出来。”
吴序突然出声，打破殷璃与刺影众人间的沉默。
“吴先生但讲无妨。”
殷璃并不觉得吴序卸了身上的担子就已经是个外人，相反，之于刺影，吴序十余年感情可比初来乍到的她深厚得多。
虽然当着吴序的面重组刺影，有些伤他心，但是殷璃也有她的考虑。
刺影是不能再存在了。不论是夏卫启的关系，还是萧书义的原因。与其日后重组，不如眼下接收重组一并过了。总比吴序离开之后又听闻刺影解散的好。璃宁可当面说丑话。
吴序冲殷璃微微颔首示谢，而后目光转向院中六十三人。
这六十三人中，当年老人已经没有几个了。剩下的，都是贺戟死后再添进来的新血。说他们是吴序招募也不为过，相信吴序一声令下，甘愿赴死的不在少数。这也是殷璃之前犹豫原因之一。
若吴序将刺影收为己用，估计没人说个不字。但吴序偏偏对刺影没有任何贪欲。
他此生无别的癖好，单爱一股茶香。无别的优点，只奉君子当守誓践诺。或许贺戟正是看重这一点，才会将门外汉的吴序拉下水来。
于是，院中古树下，吴序困守近二十年。碗中春茶换了秋茶，那一袭青色长袍从未离开过。
每个被带进刺影的孤儿都会被带到吴序面前。被问上一句。
“能吃苦吗？”
性命到了极限，吃苦也是奢望。所有的思维都只顺着救命的稻草攀附。
“能！”
“那吃一辈子苦呢？”
一辈子那是多长？饿极的孩子只奢望有口吃食熬过今夜便是。谁想那么久远。
看面前孩子懵懂眼神，吴序便摇头轻笑。笑中带着苦涩。就好像清香茶味中，总带着那么一股若有似无的涩。
吴序看着每个送进来的孩子习武、识字、知义六岁大的小娃娃腰间别着匕首，跪在他面前习字。让他突然觉得手中的茶没了味道。
目光扫过跪坐在他面前的孩子，似乎看到很多年之后。
茶和树，血与剑，仍旧格格不入。
手掌重重拍在膝头。吴序突然笑了。笑得开怀，似乎覆满茶叶后滚烫开水冲开那般豁然开朗。
底下刺影众人一直等着吴序说话。此时见吴序未语先笑，皆是一愣神。可看见吴序这般笑容，又似乎有别样感觉浮上心头。
记忆之中似乎从未见吴先生笑过。
“我还以为我要累死在这棵古树下面。”
吴序眯眼抬头，树叶间隙透露出斑驳阳光轻柔落在吴序面庞，给那张脸都印上淡淡青色。如此轻松的吴序，是众人从未遇见过的。
“其实从贺将军死那一刻起，刺影就已经没了。”
声音略微有些懒散，吴序却很是享受此时感觉。
“是我太过迂腐，一心只想着不负故人所托，却对眼前大活人视而不见。将你们连同我一起困在此处十余年。你们其实该恨我才是。”
众人看着吴序，并不说话。没人觉得自己恨吴序，从来没有。
第1299章 投诚（）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投诚
“如今，吴某从这樊笼中挣脱。各位也当自求前程。此处，已无各位容身之处。”
“先生你要赶我们走？”
魅九当先发问。
“吴某前半生竭力践诺守誓，如今刺影终有所托，虽不功成，却也可以身退了。后半生，吴某只想烹茶为乐，不愿再过问朝廷事。”
吴序脸上映着斑驳树影，看不清他表情到底如何。
“先生当真舍得下我们？”
魅九的紧紧逼问让众人渐渐明白过来，他们对刺影的难舍，似乎并不只是因为刺影二字。
“舍得？”
吴序声音有一丝轻颤，陡然间激动起来。
“你可知，我半生心力耗尽，万贯家财散去，早期盼着不知何时摆脱这樊笼！”
“先生”
吴序突然失态让魅九一惊。她只觉得先生如同这古树一般，会永永远远守着他们。她并不知先生心中竟如此痛苦。
“各位”
吴序撑着扶手艰难起身。双手交叠一揖到底。
“后半生，就请放过吴序吧，放他去做个茶农，离朝廷远远的，了了此生。”
吴序这一番言语动作，彻底让刺影众人心凉。
众人本也觉得，吴先生照看刺影这么些年，总该如他们濡慕他般生出些对应的感情才是。哪知他心中如此厌恶刺影。那为何又将他们带回，习这杀人之术？！
心中信仰摇动，众人看吴序那至今不肯拾起的身子，渐渐生出一股怨念。
只有殷璃脸色凝重。轻轻吐口气，收回注视吴序的目光。
吴序这是斩断了所有人后路，逼他们转投赤狐。
到现在还在为刺影做打算么殷璃默然无语，心中半是佩服半是无奈。做好全盘接收刺影的打算。
“吴先生这些年受累。山高水长，前途颠簸，先生保重。”
魍七最是果断，当先跨出，学吴序模样深深对吴序作揖行礼后，行至殷璃面前。
“原刺影魍七，如今孤魂野鬼一只，今日愿投姑娘门下，请姑娘收留。日后鞍前马后，愿以性命驱遣。”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不断有人走上前来。还吴序一礼，而后投诚殷璃。
殷璃面前命契一沓，一页也未动过。所有人都无条件转投赤狐。除了一人。
吴序依旧保持弯腰深揖的姿势，这半晌过去，不知他那条腿是否撑得住。
而魅九兀自站在原地。不动不言语，只是直勾勾看着吴序，似乎要将这个人看透。
吴序似乎也知道人还未完，已有片刻时间无人上前还礼，却依然躬身等候着。
前途安定，让众人忧虑散去不少。此时也有耐心看魅九抉择。
魅九今年十四，未记事就被带回来。她记忆中，这破败客栈连光都懒得照进来，却唯独恩惠那一株古树和树下那一捧香茶。
如今，这光芒就要从这树上散去。她怎允许！
两人对峙良久，魅九终于迈开她的大长腿，向殷璃走来。
“我想拿回自己的命契。”
魅九声音还未落下，吴序叹息已经接踵而至。
“胡闹”
第1300章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吴序终于起身，长时间弯腰似乎对他负荷很大。刚起身便不得不坐下来歇着。
魅九站在吴序与殷璃中间的地段。表情执拗。
“我意已决。我要拿回自己的命契。”
殷璃向秦青点头示意，后者立刻上前，在一沓命契中将魅九命契翻找出来。
吴序出言阻拦。
“你一人孤单飘零，去往何方？如今白姑娘收留，你还不趁此机会投入门下，日后也算有个前程。”
“白姑娘，我的命契算我欠的。等照顾吴先生终老，我自会带着命契回来谢罪。”
“那命契放在这里岂不一样能照顾吴先生？”
凌烟心直口快，将魅九话中不合理之处挑出。
殷璃眨眨眼，却明白过来魅九为何要将命契拿在自己手中。
亲自从秦青手中接过魅九命契，殷璃起身递给魅九。
“这命契没有暂借一说，我有言在先。若有其他打算，尽可拿了命契离去，堂堂正正过活。魅九姑娘，这是你的命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