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谬误,燕北的人生中仿佛充满了谬误。
黄巾屯长是错,反叛军侯是错,他总是试着更正自己的选择,可那些因此而做出的决定,却总能使他卷入更大的麻烦中。愈陷愈深,不能自拔,不能自制。
这真是他从前想要的人生吗?
锦衣玉食,千骑高牙,固然威风了得……昨天夜里他梦到年少时曾携刀纵马狂奔过的塞北大漠,四下里是大漠上鬼哭似地呼啸风声,天很黑,夜很凉,单骑控三马嘶风,身后是燃起冲天大火的乌桓部落与成群怪叫高呼喊打喊杀的乌桓骑兵。【。】
多快意!
可那些记忆在他脑海中萦绕的却总是锈迹斑斑的短刀与好似钝刀刮肠般的饥饿,最令他难以忘怀。
似乎在记忆深处令人印象深刻的总是那些隐晦而难以启齿的感觉。
挥散不去。
“将军骑术高超,在下佩服不已。”司马朗虽然这么说着,心下却颇为不以为然,认为是燕北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终究草莽出身,用人御下也不过是如此拙劣手段罢了。背后虽被雨湿,山间凉风却让略感疲惫的司马朗精神为之一振,随着燕北的目光向远处望去,阳光穿不透厚重的云层,却令山间云雾更显迷人,不禁开口轻声道:“这真是难得之景!”
“伯达来了,是燕某失礼了,数年不曾纵马,一时忘了伯达。”燕北的脸上有些尴尬,再抬起头来又将自己装进厚厚的伪装中,拱手说道:“伯达非我部下,不必称做将军……辽东,比不得中原,伯达在此迁居,可还顺心?”
司马朗定定地看着燕北,顺不顺心……又并非是他们司马氏想来!
原本他只是想带着兄弟前往黎阳,在做黎阳谒者的姑父赵威孙庇护下躲过关东关西的讨伐大战,却不想连赵威孙都身不由己地跟随作战,而他们则跟着黎阳百姓跟着大军夹裹着一路来到辽东,这么个与中原比起来好似不毛之地的辽东郡!
汉度辽将军的兴起之地,对司马朗没有任何诱惑,凡此种种不过亲眼所见燕北是如何穷整个辽东使他的兵马钱粮充足罢了,走出襄平,辽东南部各县乡亭甚至有百姓劳作时连衣服都没得穿,光着屁股见到人时只能蹲在田里。
“燕兄,恕在下直言,辽东并非久居之地。”司马朗思前想后,大约燕北约见自己便是想要让自己在其麾下出仕了,不过他是真没这个想法,与其为难倒不如照实相说,道:“初至辽东,的确一派欣欣向荣,郡府造桥修渠,开垦荒田。而将军兵将雄壮,外能御侮内可安民,更为不可多得。”
司马朗说的句句实属,让他不愿久居辽东并非是燕北的错,他不知从前人们说的辽东穷苦是何般模样,但自他避难于此,的确是亲眼见到辽东日新月异的变化。如今两年中,灾丰交替,但哪怕是灾年收上四十万石粮草也已经远超幽州各郡,更何况去岁收上过百万石的粮食,郡府仓禀之实亦使得辽东拥兵两万有余仍不觉穷兵黩武。
就算是将国中朝廷贤吏派到辽东郡,恐怕都无法将事情做的比马奴出身的燕北做的更好了!
但是,只有在辽东生活一段时间才能知晓在一派安详中隐藏的害处。
“郡府粮仓丰实到老鼠想来都不屑去吃那些仓底的旧粮,但郡中百姓仍旧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军卒雄壮可一日三餐,可黎民黔首却仍旧年年会被饿死冻死;铁邬每日产出农具、兵器及手工艺品何止上百,郡中除了少数豪强与富裕的军卒又有谁能买得起,只能堆积在武库等待生锈或被阁下应对下一场战争。”
司马朗心知这些话一定会触怒燕北,却仍旧拱手说道:“阁下在黎阳,在冀州,在青州,在整个北方不断迁来新的百姓至此,可他们却除了充为田卒军户别无其他活路,那些上了年岁的长者只能在城外等待郡府施舍方可活命,新的流民不断被迁来,旧的百姓却不断离开辽东寻找新的活路,将军,辽东郡……”
整个辽东郡,像燕北新打下的纥升骨城,是一座军镇,是燕北的私人领地。这里的田卒是燕氏的佃户、这里的军卒是燕氏的家兵、这里的商贾是燕氏的商贾、这里的工匠是燕氏的匠作……辽东郡没有土地兼并,因为所有的土地早已被燕北兼并。
司马朗在辽东郡看到燕北无人可比的务实,但正是这种务实使得郡中吏民被生生分割为两个天地,能为燕北出力役、兵役的田卒、匠人、军卒,生活便富足到无以复加,可其他人呢?
甚至比不上辽东马场里的那些牲畜!
这样一切都在燕氏强权的操控之下的土地,如何会有士人的生存空间?早先田地是燕北的,后来燕北将田地交给郡府,可郡府也是燕氏的郡府……甚至还兴起可笑的变法,将每户所拥田产数量都有最大的限制,司马朗能够料想,只要变法仍旧在继续,辽东郡便不会有多少真正的士人与豪强。
第五十九章 俱为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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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并未如司马朗所想大发雷霆,因为他知晓司马朗所说的一切俱为实情,他并非是不想改变如今百姓挨饿受冻的现状,只是这件事在短期内难以达成。
迁入百姓的弊病到如今方才显现,令人措手不及。从前辽东民户太少,他便不留余力地迁徙流民至辽东,大力开垦荒地。如今荒地开垦出来,他甚至将半数田地交由郡府分配,但却仍旧有很大阻碍。
田地根本不够。
这在从前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几年中辽东开垦出上万顷土地,从伐木制船建屋至除草开田已形成行之有效的开垦法度,但当他交由郡府分配足有六千余顷土地,却仍旧无法分到流民手上。
穷兵黩武的坏处,显现地无比清楚。
这些年四下征战,他部下将士阵亡何止一万?那么多家眷需要赡养,作为抚恤的几千钱根本不够养活五口甚至更多的遗孤,可他的兵还是要继续招募下去,便必须为士卒的身后事打消顾忌;战阵有功者何止一万?田地不过初一移交郡府,便以极快的速度在数旬中分配一空,甚至对那些战死者的慰劳根本称不上厚重。
一条人命不过让他的家眷分到二十亩、三十亩田地而已。
这便是出现司马朗口中州郡仓禀足而百姓流民仍旧饿死的原因,沮授只能源源不断地拿出粮食或招募流民造桥修路,拿赏钱与饭食来养活他们……可渠与路,都不会一直修下去。【。】
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伯达,坐下。”燕北看司马朗那副时刻准备着以理据争的模样感到好笑,不由莞尔,招手让他坐在一旁,这才对司马朗说道:“你知道历来的辽东郡,是什么模样吗?在燕某年少时,有民七万户,郡国兵千余,就像襄平,不过只有三百驻军。那时候高句丽常寇边,郡兵不能御,年年为东胡所略,豪强大氏都要带着奴仆逃进山里……现在辽东有民十七八万,就算连年大战,仍有两万可战之兵,句丽寇边,我汉家将兵东去,打得他们废黜大王割地求和!”
“尽管,燕某还是养不活这十七八万人。”燕北言语有些许低沉,但转眼便已昂扬道:“但辽东郡,辽东郡现在能养活十二二三万,比从前好了太多,可能辽东永远都无法养活二十万人,但燕某现在不仅仅只有一个辽东郡了。还有乐浪、玄菟、辽西,将来还会有右北平与渔阳!燕某总是能养活所有人的!”
燕北不在乎现在是好还是不好,这是他的责任但并非他的错误,就算没有他燕仲卿,那些会死掉的人难道就能活下来了吗?不会的,就算没有他,谁都不会比现在过的更好,只有更多人会死去。
他只在乎现在比之从前,好就是真好。
司马朗的面色难明,他不知道是什么给燕北信心,似乎在年轻的度辽将军眼中根本没有什么困难的事情。在他看来辽东郡就像个烂摊子,百姓愈加穷苦、郡府却无力支撑,这种事就算是沮公与那般大才也只能束手无策,但在度辽将军眼中却似乎并非太大的问题。
尤其是燕北的反应,似乎自己所说的事情他都知道,而且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接受了?
“将军,是知晓那些事情的?”
“如你心中所想,辽东郡的确是燕某的辽东郡,难道你会不知晓背后的毒疮吗?”燕北张手抚过远方山河,“辽东就像燕某的手脚,百姓疾苦如切我肤,燕某又如何能不知晓?董仲颖死于并州王子师与吕奉先之手,你知晓吧?”
司马朗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