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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在议事堂中来回的随风摇曳，把众将领的脸上都照成蜡黄的颜色。将领们似是被逼上了绝路，全都沉闷的坐着，心里不再抱有一线胜利的希望。
“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吧，华兴军已经把后撤的道路全部断掉了。山里现在也养活不起这十万的兵马，我们现在可真是无路可走了。”
李鸿章一时间都衰老的很多，用手帕捂着嘴干咳了几声，把事实情况毫无保留的通知了下众将。
“大帅，咱们这军中一定是出了内奸。在山中修建山寨的事情，只有几个人知道。华兴军是怎么能那么精准的把山寨一个个的炸掉，他们从进攻台湾开始，好像就对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刘铭传一下子说到了关键的地方，这些日子一直在怀疑华兴军是怎么知道台湾的布防情况，每次进攻都在关键的位置。
“刘兄弟说的不错，华兴军就跟长了眼睛一样，对我们的布防了若指掌。尤其是这次空袭山寨，连我们都不清楚的地方，他们是怎么实行精确打击的？”
周盛波也是满脸的疑惑，心中诧异到了极点。
“你们不要乱猜了，本来有件事老夫怕你们新生退却，一直不想告诉你们，现在看来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了。今天早上老夫起床的时候，在床头上就放了一封乔志清给老夫的劝降书。老夫彻查了府里的所有人，竟然没有一人有嫌疑。那个奸细必定是老夫身边的人，而且隐藏的相当深。”
李鸿章故意把消息爆料了出来，想看看堂中众人的反应。结果每个将领除了惊诧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表情。按照李鸿章的说法，乔志清若是取他首级，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将领们互相传阅着乔志清的劝降书，心里全部被乔志清的真诚打动，暗暗的有些动摇起来。乔志清给李鸿章这么大的许诺，比起清廷可不知道大方了多少。清廷每次封赏都是有名无实的虚职，一方面想重用汉人，一方面又对汉臣万分的提防。台湾孤悬海湾，山高皇帝远。要是真的划为一个省份，那掌管全省的长官，当真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封疆大吏。
“现在奸细的事情已经不重要，我们只剩下两个选择。战？或者是降？战，华兴军的战斗力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仅仅一上午的时间，就把我们在山区，用三年时间修筑的基地全部摧毁。他们以两倍的兵力发起进攻，我们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降，就是乔志清信上所说的条件。只要我们宣布和清廷脱离关系，乔志清便会在台湾设省，把台湾交给我们统治。”
李鸿章咨询了下将领的意见，也不想自己再下苦心做决定。
堂中一片沉默，今日当真是一波三折。刚刚决定抗战到底，没想到现在连后路都断掉了。李鸿章这么一问，众将马上面对死亡时，跟早上还抱有一线希望的心态完全的不同。
“行了，本帅知道你们的心思了。谁都有生存的权利，老夫不能让你们陪着我白白赴死。这个仗打到这里也没有意义了，你们下去吩咐团勇们，全部放下武器，等待华兴军招降！”
李鸿章苦笑了声，手心都紧攒在一起。眼角似有浑浊的泪水打转，心里刹那间就像是被掏空一样。
“大帅，就这么投降了？”
刘铭传还没反应过来的愣了愣。
“大帅，我们不怕死，我们都愿意跟着你和华兴军抗战到底！”
周盛波也不敢相信这是李鸿章说出的话。
“大帅，我们不怕死，要打我们都跟着你。”
事情来得太突然，其他将领也纷纷不适应的振臂高呼，宽慰起李鸿章来。
“不用再争了，此事我已经想好了。都是汉人子孙，不能再相互厮杀了。老夫不能带着你们落个一世骂名，向汉人同胞投降，咱们不丢人。”
李鸿章摆了摆手，疲倦的站起了身子，已经下定了决心。触发他投降的不是因为逼上绝路，而是比这件事更让他伤心的事情。
散会后，李鸿章便把自己的六弟招进了书房里。华兴军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他其实已经调查清楚。他不告诉手下的将领，就是因为这个细作让他心力交瘁、万念俱灰。
506。第506章 两岸归心（）
李昭庆进了书房，躬身对着二哥一言不发，满脸都是坦然之色。
“老六，你有什么想对二哥说的吗？”
李鸿章脸色蜡黄，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不到五十的年纪，在烛光下却像是一个老人一样。
“二哥，你都知道了！”
李昭庆轻问了声，显然已经知道李鸿章想问他什么。看着李鸿章伤感的脸色，心中不觉隐隐作痛。
“老六，之前我做过很多次的猜测。但是我唯独没有想过，那个细作竟然是我李鸿章的亲弟弟！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鸿章眉心都紧锁在了一起，脸上的表情不是恼怒，反倒是一种苦到深处的伤感，两只眼睛里全部闪耀着浑浊的泪花。
“二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小弟不想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您说的半点没错，华兴军的所有机要情报均有小弟送出。二哥要杀要刮，小弟都没有半点怨言！”
李昭庆噗通一下重重的给李鸿章跪了下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做了那么多有损淮军的事情，李鸿章就是砍了他，他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乔志清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李鸿章目光如炬的只盯着六弟，想听听这个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二哥，乔志清没有许诺半点好处，这一切都是小弟心甘情愿的。二哥最近几年都没有回过大陆，小弟回过。我们离开大陆才三年多，二哥不知道那里已经经历了什么样的变化，完全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一栋栋五层高的大楼拔地而起，一条条铁路穿过田间呼啸而过，一座座工厂开足了马力生产货物。这才是小弟梦想的中国，在这个国家，每个人都不再是仆人，不再受他人的奴役。满清执掌我华夏两百多年的国运，带来的只是落后和愚昧。小弟即便是粉身碎骨，看到中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小弟也可以心满意足的含笑九泉。”
李昭庆侃侃而谈，脸上挂着笑容，表情是那样的毅然决然，显然对乔志清的政策推崇备至。
“好个含笑九泉，你是逼着你二哥兄弟相残，遭受世人唾骂啊。要是我真的对你动手，你觉得二哥可以含笑九泉吗？你觉得祖先的在天之灵，会原谅二哥的所作所为吗？”
李鸿章气由心生，不由得又用手帕掩着嘴干咳了起来。
“二哥，您就听兄弟一句劝，不要再愚忠于那个灰暗腐朽的清王朝。得民心者得天下，华兴军取得天下是早晚的事情，我们何苦要为一个腐朽的政权陪葬呢？”
李昭庆重重的跟李鸿章磕了个响头，两眼涕泪的劝说了二哥一句，额头上已经流出鲜血来。
“老六，二哥是读孔孟之道长大的。不管清王朝怎么待二哥，二哥食君之禄便为君分忧。台湾以后就交给你了，淮军的弟兄也交给你了。二哥老了，也不想再改换门庭侍奉他人。这辈子生是大清的人，死就做大清的鬼吧。刚才二哥喝的茶里，已经放上了砒霜。到了另一个世界，二哥就告诉先祖们。咱们李家对得起朝廷，也对得起汉人……”
李鸿章虚弱的道出最后一句，突然大声干咳了下，从嘴里竟然喷出血来，身子一软就从椅子上跌落了下去。
他一辈子最纠结的就是满汉的关系，忠于清廷则意味着背叛了汉人的祖先。忠于民族大义，则意味着背叛了满人的君主。这种感觉让他心力交瘁，像是一根鱼刺卡在喉中，怎么咽也咽不下去。现在他终于可以不用在纠结这个问题，全身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二哥，你这是何苦呢！”李昭庆连忙起身扶住了李鸿章的身子，对着门外就大喊道，“来人啊，快请军医过来！来人啊！快去找军医过来啊！”
“不用了，就让二哥痛快的走了吧。记住二哥的话，一定要善待淮军的将领，一定要让他们有所善终……”
李鸿章最后叮嘱了一句，身子突然剧烈颤抖了下，身子终于全部瘫软了下去。
“二哥……”
李昭庆紧抱着李鸿章的尸体对天长嚎一声，响彻整个台南府衙。
时值初秋，大陆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得凉爽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大陆的影响，台南府一片萧瑟，没有一丝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