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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尽是半寸许的茸毛,那毛发颜色灰蒙蒙的——她未老先衰,满头青丝尽白。丰满的身躯现在已瘦如枯树,因为病痛折磨,她浑身上下尽是黏稠的汗水,枯枝一般的手也在颤抖,指间还掐着串念珠。众人的祝福似乎并未减轻她的痛苦,反而令她觉得更加难受,渐渐地她的呻吟声与诵经声混在一起,仿佛也随着众人的节奏一起吟唱。
这惨状明空已不是初次目睹,就在半年多以前,她也曾亲眼目睹一位嫔妃的离去,就是曾与她亲如姐妹的徐惠。
徐惠辛苦伺候先帝,至李世民崩殂她也身心疲惫一病不起,而她执意要为皇帝殉葬,拒绝医药,后来索性连饮食都停了。明空曾亲眼看着她入宫,看着她因谏言晋升婕妤,看着她宠冠一时受封充容,也看着她在痛苦恍惚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朝廷为嘉奖其忠贞,追赠其为贤妃——而这有意义吗?能抵消她所遭受的痛苦吗?或许徐惠自己觉得如愿以偿,但充其量也不过是在昭陵获得了一个较为靠近皇帝的位置,成了“无比荣光”的陪葬品,与那些御马、獒犬、斗鸡、牛羊有什么不同?
“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梵唱声渐入高潮。阴氏的呻吟却越来越低,挣扎片刻之后她身躯突然一抖,徒然向上挺了挺,喉咙中咕哝出一声响亮却十分模糊的声音,似是“祐儿”二字,身子随即萎顿,脑袋一偏,吐出最后一缕气息。然而她的双眼却没闭上,兀自注视着庄严神圣却无动于衷的佛像;她的手缓缓垂下床板,或许因为太过痛苦,最后时刻她掐断了线绳,那一颗颗檀木珠散落在地,直滚到众人跪的蒲团边。
阴氏终于走了,走得既不庄严也无尊严,与徐惠“一莲托生,俱会一处”去了。诵念声渐渐散乱,既而混杂着哭声,那哭声越来越强烈,最后只剩下萧氏三师和那十几位前辈师傅仍在念咒。
法愿突然厉声道:“此涅槃永生,不必哭泣,随师傅把最后一遍咒语念完!”众人不敢再哭,却也实在念不下去,唯有含糊呜咽着。
明空噙住泪水抬头观看,三位师傅毫不动容变色,大声诵念着。尤其那位法灯大师,萧氏三姐妹她年纪最小,也不过三十出头,生得皓齿明眸相貌秀美,她默然注视着阴氏的凄惨的尸身,却仿佛什么也没瞧见,依旧清清楚楚吐出每一个字。
那一刻明空不再感到悲哀了,转而恼怒,但怒的不是这些无情的师傅,而是自己。从小随母亲念经礼佛、馨香祷祝,自以为已是虔诚信徒,可时至今日真过上这种生活才明白其中辛酸,也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放得下七情六欲之人。她甚至开始怀疑,究竟有没有那么一个叫极乐世界的地方,究竟有没有通向那地方的不二法门,富贵情爱与大彻大悟究竟哪一个才是龟毛兔角!
对她而言修行何用?不过是缘木求鱼、钻冰求酥,她求索的根本不是这种解脱。魔障也罢,沉沦也罢,只要心甘情愿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她实是应了那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她在等待,一直在等待,如居严冬期待春日、在空房守候归人。可眼睁睁就快等待一年了,从满怀期望到焦虑疑惑,再到几乎绝望,她已经失去耐心,快等不下去了——雉奴究竟还是不是那个雉奴?他当了皇帝,是不是把和我的那段情感当作是玩笑、胡闹甚至是丑闻,彻彻底底抛弃了?
明空望着眼前那具骇人的尸体,思绪已有些混乱,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阴妃还是徐惠,或者是她自己。若再等不到转机,她的下场也终将是这样,枯萎、衰竭、死去、腐朽、埋葬……不!
可以等待阳光,但那是在黎明,她身处的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熬不到阳光的到来她就将迷失在阴森的黑暗中;可以等待春风,但那是在腊月,她身处的是日趋寒冷的初冬,熬不到暖意的降临便要活活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了。等待是愚人的借口,她不能、不愿也不甘心再空等下去。
拼了吧!既然当初的胆大妄为能赢来一段感情,那再来一次胆大妄为怎就不能赢来绝境逢生的希望?哪怕一败涂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死,其实活在这里跟死了有何不同?抓住机会,再来一次拼死一搏吧!
明空紧咬牙关擦去眼泪,她的心已笃定,可紧接着第二个更无奈的难题随之而来——身在与世隔绝的佛寺中,即便想放手一搏,又该如何把握乃至创造一次机会呢?
第18章 执手激情,搏出一线希望()
一、舅父当家
五月望日,大朝之期。文武百官列队入宫,卫府兵士列立仪仗。
天子李治出离皇城,穿两仪门、朱明门,登临太极殿。左武候大将军程知节、右武候大将军张士贵率侍卫在御案左右护卫,御史大夫李乾祐监督百官仪容,内常侍王伏胜引领皇帝就座。群臣大礼参拜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震寰宇,余音绕梁。
李治环顾殿内——蹑席、熏炉、香案、画屏设摆整齐,群臣各居其位,朱紫在前青袍在后,牙笏如繁星,鱼袋耀金光,老者精悍少者雄杰,静如处子莫敢仰视。快哉为天子,贵哉万金躯,伟哉千秋业,壮哉我大唐!惜乎,惜乎,权不在手令不能行,空负帝王虚名。
“唉……”李治未及开言一声感叹,“朕谬膺大位,政教不明,赏罚失中,政道乖方,遂使晋州之地屡有震动。还望卿等上书封事,极言得失,以匡不逮。”他脸色凝重语气沉痛——自从前汉董仲舒倡“天人感应”之说以来,凡天下灾异必系于时政,倘若究不出缘由,天子便需罪己。李治运气不佳,实际执政的不是他,却还得背这黑锅,怎能不难受?至于上书言事,他已强调多次,也不晓得大家是慑于长孙无忌之威,还是真的无言可进,竟无丝毫反响。
今日也不例外,群臣听了他的话,齐声道了句“遵命”,然后就把头一低不言不语,宛如一潭死水。李治只好无奈苦笑,摆摆手道:“罢了,有何要务奏上来吧。”其实朝会奏报也是走形式,具体政务皆由顾命大臣为首的宰相在政事堂处置。
“启奏陛下。”礼部尚书房遗直出班施礼——他乃房玄龄之长子,世袭梁国公,如今主管礼部,“先帝忌日将至,谒陵、行香、祭祀等诸般礼仪现已初定。其时请陛下率文武五品以上、清官七品以上者拜祭昭陵,献太牢之礼。东西二京道观、佛寺以及各州……”
房遗直详细报告忌日安排,李治却早已心不在焉——不知不觉间父皇已过世一年了,这一年我都做了什么?虚度光阴,一事无成啊!
“陛下……陛下……”
“哦?”李治回过神来,才发觉房遗直已汇报完,等待他吩咐,满朝文武也都察觉到他走神儿,低声呼唤着;李治脸上不禁羞红,强笑道:“嗯,就这么办吧……其他事呢?”
左骁卫大将军、驸马执失思力出班施礼:“臣方从西疆归来,有两件要事奏报。”
“爱卿请讲。”这次李治甚是留心——执失思力早年自突厥降唐,娶太宗第九女九江公主,东征西讨颇有功劳。前年他随军讨灭薛延陀,留镇边地,直至近日才回朝,所奏报的必是关乎军情之事。
“臣的属下从松州传来消息,吐蕃赞普松赞干布薨逝,其独子贡日贡赞早亡,由其孙芒松芒赞继承赞普之位。芒松年幼,遂以大相禄东赞代掌国政,相信不日将有表章呈至长安。”
吐蕃与大唐颇有巧合之处,中原逐鹿之时西疆也群龙无首,李氏定鼎中原之时松赞干布也统一诸部。东西两强曾兵戎相见,松州之战金戈铁马,最后文成公主出嫁,两国和睦友好。李治刚登基时,松赞干布曾致书大唐,声称“天子初即位,臣下有不忠者,当勒兵赴国讨除之”。名义上示好,其实是见李世民已死,有轻慢中国之心。可是松赞干布哪想到,他的寿数也不比李世民长多少,雄心复萌没几日,就一场大病也跟着去了。
李治听完执失思力汇报,觉得可笑——这位藏地英主的身后事竟也和大唐如出一辙,都是顾命大臣代君执政,芒松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有志难伸?
他未及开言示下,中书令褚遂良举笏出班:“吐蕃与我朝有联姻之好,今赞普亡故,请陛下遣使吊丧。”
对这位慷慨直谏之名仅次于魏徵的第二顾命大臣,李治原先也是十分敬重的,但后来对他的印象渐渐有了变化。先是他以诬告的手段构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