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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皇帝温润的手,长孙无忌已是一阵欣慰,抬头又见李治满脸殷切笑容,心间泛起一阵暖意,所有不满都烟消云散了:“陛下屈驾降临,老臣不胜荣光。”左右张望一番,又道,“恕臣多言。陛下乃至尊之躯,离宫不设卤簿、疏少扈从,实有些玩忽自轻。”
李治呵呵一笑:“外甥到舅舅家串门,哪这么多规矩?”
这话虽有些任性,却正说到无忌心坎上——是啊!雉奴小时常来玩,自从当上太子就再没来过,这一晃都十年多了。
李治又朝跪在一旁的众子弟挥挥手:“论起来都是朕表亲,大伙都起来吧。”
无忌忙道:“他们不过是臣的孩子,不可坏了礼法。”
“什么礼法不礼法,朕与您的孩子有何不同?”李治说着竟躬身作揖,“雉奴年少德薄,这些年多亏舅父劳碌辅弼,因社稷在身未能常来拜谒,望舅父体谅。”
无忌双手相搀:“不可如此,折煞我了。”
“君臣归君臣,情义归情义,雉奴的确该谢谢您。”
长孙无忌这次真的被感动了——雉奴还是雉奴,还是那个在母亲灵前痛哭的善良孩子,还是那个在我指导下监国的孝顺太子。只要这孩子能顺顺利利当个好皇帝,我受点儿委屈又算什么?
可是……
车帘忽然一挑,又缓缓探一张女人的脸:面貌清秀,艳而不俗,尤其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透着聪明伶俐之气,仿佛能将一切都看穿。无忌记得这张面孔,那是在感业寺,众目睽睽之下拦住他外甥的那个女尼——那一刻,无忌的笑容凝固了。
“昭仪有孕在身,留神……”几个宦官护持着,媚娘小心翼翼下车。那帮年轻子弟赶忙回避,却也忍不住侧目偷看她秀丽容颜。
媚娘缓步走到近前,勉强屈身下拜:“妾身见过太尉大人。”
无忌凝视她片刻,屈身平礼相见:“不敢当,臣拜见武昭仪。”毕竟她身怀龙种,不便失了礼数。
李治察言观色,过打圆场:“朕说来看舅父,媚娘也要跟着,说是来见见咱们大唐劳苦功高的太尉大人。”
无忌略一拱手:“昭仪恭维了。”
媚娘刚要说句客套话,却见无忌一扭脸,忙着招呼勋卫、翊卫也下马休息,不再理她。
李治甚是尴尬,忙朝宦官、甲士挥手,众人立刻将后面几辆大车牵过来,每车都载着三四个红漆大箱。李治亲手掀开一辆车的箱子,但见里面不是金银珠宝就是丝绸锦缎。
“陛下这是何意?”无忌不禁蹙眉。
“雉奴孝敬舅父的一点儿薄礼。”
贞观之时百废待兴,更兼数次征战国库不丰,永徽以来虽广有收益,但十车金宝缯锦恐也是数年积累,这点儿“薄礼”实在不菲。无忌虽不拒富贵,但也觉得实在太过,捋髯道:“臣爵至赵公,实封逾千,诸子亦有俸禄,岂能再收如许珍宝?现今国用尚不丰盈,臣愧不敢受。”
“此内帑之物,无干国用,算是朕……和媚娘的一点儿心意。”
说话听音,锣鼓听声,他俩的来意无忌已揣摩出八九分了,愈加不能收:“陛下的赏赐太重,恕臣不能要。”
李治作势将面孔一板:“舅舅,外甥不过略表谢意,您是随先帝打天下的功臣,难道这点儿东西还算多?”
“可是……”
李治架住他臂膀笑道:“且卸至府中,收与不收咱回头再议。”
“好吧。”无忌只得暂且按下,拱手揖让,“陛下请……”李治回手又拉媚娘,一并入府。
长孙无忌权倾朝野,家室富贵也是百官莫及,这座府邸虽不能与皇宫大内相比,却也是幅地宽阔、堂前列戟,绣闼雕甍、粉墙椒壁,为迎驾又广布灯烛、香烟缭绕,虽是初冬时节也不失华贵典雅。李治兴致不低,竟不至正堂,领着媚娘四处游逛,东指西望,诉说当年来舅舅家玩的事。
无忌在旁相随,听他如数家珍也觉欣喜,戒心放下不少,对媚娘的态度也和蔼不少:“外面天冷,昭仪身子也不便,陛下还请驾临正堂。”
趁他们游逛之际,正堂早备好酒宴,长孙冲做事心细,菜肴一样样捧给宦官过目,这才敢摆上来。三人来至堂内,李治坐正位,媚娘却推元舅坐上首,自居下首;堂内除了几名宦官,只长孙冲、长孙淹两兄弟侍立伺候。
李治敬过舅父,又赐冲、淹二人饮酒,所聊不过昔日恩义,媚娘有孕在身不过虚与应酬,并不真饮。酒过三巡,李治停箸:“怎只两位爱卿在此?其他兄弟呢?”
长孙冲对曰:“不敢唐突圣驾,皆在廊下伺候。”
“外面天凉,把他们请进来,朕赐他们一杯酒。”
长孙无忌妻妾成群,儿子自然也不少,他膝下共有十二子,长者年近不惑,少子未及弱冠。嫡长子长孙冲曾尚长乐公主,如今已官至从三品秘书监,次子长孙涣是正四品鸿胪少卿,其他几个庶出的儿子如长孙温、长孙澹、长孙净等也已入仕,或任职外州,或在京为官。李治一声令下,共进来八位,最小的仨孩子比长孙冲的儿子长孙延还小几好几岁呢。
“哈哈哈,舅父多子多福。这三个小儿是……”
“臣侍妾所出。”无忌忙招呼,“还不快向圣上行礼?”
三个小孩朝上叩头齐呼万岁,童稚之音甚是有趣。
李治笑道:“这三个孩子相貌不俗,虽是庶出,将来也必为国之良才。朕做主,一并封为朝散大夫!”
朝散大夫虽是散官,却是从五品下。虽然没有职事,但五品已是通贵之列,世袭恩荫、免除赋役,日后入仕授予职事也要考虑品级,这份隆恩实在不小。长孙无忌舐犊情深,这次竟没推辞,忙起身按着孩子的背给李治磕头:“陛下皇恩浩荡,长孙氏一门代代感念。”
“舅父为国劳心,理应如此。”李治摆摆手,“天寒夜晚,大家不必在外伺候,都休息去吧。”
待诸子退出,李治端起酒杯重重叹了口气。
“陛下因何叹息?”
“舅父多子多福,朕却子嗣不旺,中宫无子,其他几个孩子也不如愿。”说到此处李治话锋突转,“好在武昭仪生下个弘儿,朕甚是喜欢!”
长孙无忌大笑:“臣与陛下一般,也偏爱最小的儿子。明知孺子年幼,资质尚不可知,可就是偏爱,哈哈哈……陛下请饮。”
李治听他把话岔开了,尴尬一笑,把酒饮了又道:“武昭仪今又身怀有孕,说不定还能为朕添一爱子。您看……”
“恭喜陛下,此乃幸事!高祖皇帝二十二子,先帝十五子,皇家血脉繁茂,可喜可贺。”
一次或许是未留心,两次便是故意了。
李治此来实是为改易皇后之事,又是赠财宝、又是给庶子封官,以为出言引导无忌便能赞同,岂料人家竟不接这个茬。可他存心已久,这话终是要说的:“舅父,中宫皇后至今无子,朕甚感忧虑。”
无忌的笑容渐渐收敛:“皇后芳华未老,岂可言必无子?况东宫已立,将来嗣膺大宝即为中宫之子,又有何忧?”这番话算是把李治的嘴彻底封住了。
李治暗自憋气,殊不知长孙无忌心中更气——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还以为你今日发了好心来看看舅舅呢,没想到又是别有所图!改易中宫的心思你动了不止一日,我也阻了不止一日,怎还不死心?王氏乃我关陇名门之女,又是先帝所定,有什么不好?偏生钟意这个乱伦之人,羞也不羞?
媚娘毕竟是一介女子,无论在宫中如何,当着君臣的面实在不宜多言,所以这半日一直没说话。这会儿见无忌不屈,李治又被难住,想接过话茬,举酒道:“妾身也敬元舅……”
话未说完但见无忌离席而拜:“昭仪身怀龙种,不可饮酒。倘若腹中真是男孩,一旦有失,我大唐岂不少一亲王刺史?”
亲王刺史?!我儿子只配做刺史,做不得皇帝?媚娘暗咬银牙,手中酒杯攥得咯咯直响,却不便发作,强装笑颜道:“元舅说的是,快快请起。”无忌大马金刀又坐下,这次两人相对而视,谁也不避讳谁的目光了。
媚娘眼珠一转,微笑道:“今日妾身自请随君来访,便是想一睹太尉英姿。久闻太尉权冠朝野,为百官所敬,富贵也是常人莫及。妾年少识浅,未知太尉一家何以结好先帝,以致富贵?”这不明知故问吗?长孙氏之富贵皆因结亲皇家而始。媚娘这话柔中带刺——你不就因为妹妹嫁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