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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春日,夜里还是冷的,你身子不好,出来做什么。”齐朗语意柔和,冷肃的脸孔上挂着少有的和煦笑意,人间难寻的容色在这笑意之下,显得愈发惑人,英俊之中让人倾心痴狂。
林氏自入宫来,便得他另眼相待,虽是冷淡了些,可也不乏体贴,只是近来,他愈加温和,如今更是几可称得上温柔了,阖宫上下得他这般柔情的,亦只有她一人。思及此处,林氏更加得意,却按耐着,只更加温柔小意地服侍齐朗入了寝殿,一同用夜宵。
宫中规矩乃是食不言寝不语,待吩咐下人撤了夜宵净过手后,齐朗才缓缓道:“明日清晨启程,你的物件可收拾妥帖了?”
“谢陛下关心,臣妾都理好了。”林氏温柔地给他递了杯茶,坐在他身侧,眼底一片柔情。
“贵妃可给你委屈了?”齐朗只吹了吹茶叶,沾了下唇,便只将茶杯握在手中。
“怎会?贵妃姐姐性情虽是直率张扬了些,可待臣妾向来不错。”林氏试探性地握住他手,“况且,陛下爱重臣妾,臣妾哪里会受委屈。”
齐朗微微一笑,道:“你倒是个乖的。”
这语气间染了淡淡宠溺,林氏仿佛受了鼓舞,整个人都伏在他肩头,听他缓缓道:“若她能如你这般懂事识大体就好了。”
“贵妃娘娘出身太尉府,做贵女时就是齐国贵女间拔尖的,怎会不识大体?”林氏嗅着齐朗身上的熏香,这香不是传统的龙涎香,在龙涎香之中又透着檀香气味,依稀还有其他几种香料,闻之叫人沉醉。
“她做太子妃时便一味任性,这样的人,哪里能母仪天下?”齐朗反握住林氏的手,道,“爱妃可明白?这后位,朕不想贵妃来做。”
“可贵妃是陛下发妻啊。”林氏心中狂喜,竭力按捺着,却掩饰不住眼里的喜悦。
“发妻?”齐朗哪里瞧不出,心底冷笑,脸上却仍旧柔情似水,“她不配。”
“陛下?”林氏还欲试探,便被齐朗打断。
“好了,夜深了,明日还要早起,且安置吧。”齐朗知道自己的暗示已经够了,对于林氏,他不需给出任何承诺,叫她自己去想象就足够了。
林氏颇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随他入了内室,两个人躺在床上,却半晌也无动静。林氏有些不安地翻了个身,齐朗在漆黑的拔步床里神色难辨,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道:“朕舍不得折腾你,明日赶路,可有你苦头吃。嗯?”
齐朗这一个尾音在床厢里显得旖旎无边,林氏羞得不行,直接钻入了他怀里。齐朗懒懒地抚着她的发,低声道:“睡吧。”
身边的呼吸渐弱,齐朗却仍旧冷冷地看着头顶床帐,眼里是一片无言的晦涩,唇边弧度好似嘲讽。他缓缓闭上眼,心底一片空寂。
…
自那一夜里苏岚和苏峻把酒长谈之后,苏峻提起齐国时,倒是平静了许多。听乔二郎布置迎接齐朗的典仪时,也心平气和地提了几个意见。
长平城里如今皆在议论三月初三皇后迁葬一事,新皇登基的欢腾被这端肃之事也冲淡了不少,勋贵世家亦在观望,新帝登基前这第一次政治亮相。
一生卑微,身世凄苦的瑞嫔在传檄天下的诏书中悄然换了样子,被尊谥为“孝懿康章宁皇后”,史书中则以“孝惠贤皇后”与“孝懿宁皇后”将李氏与她区分。她在宫廷中的默默无闻,被写作了“后生前广有贤德,至简朴,不事奢华。”。这个连姓氏都不曾有的女子,宫中老人连她家在何处可有亲眷都无从知晓,纳兰瑞只得暗示京兆大族刘氏出头认下瑞嫔身世。于是瑞嫔从所谓贱婢,变成了刘氏女眷因连坐没入宫廷为婢,出身虽仍是婢子,但不知高贵了多少。京兆刘氏根基百年,却不堪于其余世家正辉,如今皇帝愿认其为舅族,自然也是欢迎的很,倒是皆大欢喜。贵妃苏氏更是上奏皇帝,恳请为宫人设档籍,并放出一批宫人还乡,“宫中奴役数千者众,其中甚众不知名姓。妾祈陛下怜其辛苦,设宫籍,录其籍贯姓名。无姓氏者,拟请各司赐姓。详录其籍贯亲眷,可待其出宫团圆。兼允年老者归乡,无需终身服役,若无亲眷,由朝廷赐银供养,以叙人伦,彰陛下懿德,祈福国运永昌。”
纳兰瑞欣然准奏,并加赐贵妃金宝以奖赏其贤德。为显懿德,宫中放出了一批奴役,新帝开私库赐其钱帛,令新任户部侍郎玄汐妥善安排这批宫人归乡及安置事宜,一时天下称颂新皇贤德。
上巳节一早,宛平城就下起细细小雨来,将城池笼罩在一片凄清之中。车辇由宫中出发,沿途禁军早已肃清街道,苏岚以副指挥使身份亲自带着麾下禁军随驾,天地间被肃然黑色压得透不过气来,让这春日里踏青的上巳节显得格外阴沉,再无欢喜之意。
车辇在西南嫔妃冢停下,宗正主持起灵之仪,新帝携群臣并宗室及内眷跪迎灵柩,场景肃然而凄凉。细雨中,纳兰瑞亦不叫人撑伞,直直跪在雨中,也不理自己是否狼狈,更不在乎皇帝威严。
灵柩里空空荡荡,只预先放入了纳兰瑞所藏不多的瑞嫔遗物,更请匠人将那棺椁做旧,瞧着倒真像是下葬了十余年后的样子,全然瞧不出簇新样子。
一片哭声之中,宗正主持将这灵柩抬入皇后制式棺椁之中,于是队伍又缓缓起行,向皇陵而去。纳兰瑞更是弃了车辇,步行扶灵前往太上皇正在建造的陵寝,贤皇后李氏已于四年前从停灵的梓宫迁入了皇陵地宫中,工匠日夜营造,终是在主墓室又辟出一间耳室停放这位皇后的棺椁。
棺椁被送入皇陵的那一刻,纳兰瑞伏地痛哭,大呼“子欲养而亲不在”,口称“儿臣不孝”,身侧的皇后王氏并贵妃苏氏亦是陪着痛哭失声,这凄楚场景惹得群臣都不得眼角湿润。
新皇此时狼狈,却叫天下人对他好感陡生。潜邸时本就是贤王,如今又是这般至情至孝之人,将他悍然杀死兄长的的冷酷就此掩盖。
“子欲养而亲不在”的凄恻,更是一时天地口口相传,连同此句出处,苏岚亲自撰写的追封诏书一道成为天下传颂的名篇。
待得这追封一事风头过去,已到了三月初七。这一日,周国司徒岩若抵宛平。
第三十五章 司徒入京()
三月初七的长平城被笼罩在喜气之中,而城外车辇里端坐的苏岚却脸色不善。她在前一日夜里即陪着五王爷纳兰珩到了京兆三郡之一的扶风郡上,作为先遣使迎接抵京的司徒岩若一行。
见得苏岚一脸的不豫,相对而坐的纳兰珩笑着道:“你且笑笑,这般样子,不像是迎接,倒像是等着给人家报丧。”
“喏,我知道。”苏岚和纳兰珩私交倒是不错,对于这位一心跟随纳兰瑞的王爷也是颇有好感,“不过是昨夜睡得不大好。”
“齐国那位何时到?”纳兰珩见她不再说话,只得胡乱寻个话题与她继续闲聊。
“昨儿说是初九吧,估计今日六爷也该到雍州了。”苏岚缓缓地道,“说来,鸿胪寺此刻怕是严阵以待了。”
纳兰珩看着苏岚那张好看的有些不真实的脸,动了动嘴,却还是没有开口。
“殿下担心我?”苏岚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如何不知道纳兰珩那犹豫着没有说出的意思,“食君之禄,自然忠君之事。至于我心里如何百转千回,都不重要。”
“隐之。”纳兰珩亦是叹了口气,复又微微一笑,看向苏岚的眼光里多了几分不自知的怜惜。
苏岚瞧他这神情,倒是觉得好笑,对他摆了摆手,道:“快把你这眼神收起来,真是叫我浑身难受。”
“报!车驾已到十里外!”远处斥候摇旗呐喊,打断了纳兰珩才脱出口的话音,两人亦不再闲聊,只是理了理平整的袖口领口,走下车辇,站在早就搭好的帷帐下静候。
“司徒岩若是何等人?”纳兰珩远远见那紫金二色的周国皇室旗幡,低声问苏岚。
“蛇蝎美人。”苏岚眼光亦落在那远处扬起的尘土,语意里染了几分笑意,“美如春园,风流不羁,实则心狠手辣。”
纳兰珩几不可闻地叹息出声,苏岚却是扯了几分笑意道:“即可便能见着真人了,你却担心起来了,还真是多余。此人不会给你难堪的,放心便是。”
………
是有种人,自令立身之处成风光。看着司徒岩若从车辇重重帷帐后现身,纳兰珩的脑子里立时就盘旋着这念头。
周人尚紫,皇族服饰皆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