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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矩是芒砀山举旗的联盟“老人”,出自颍川荀氏世家的一个没落旁支,因为世家传承,幼时读书识字,长大后落草为寇,仅凭这点优势亦能与众不同,而钟信同样出自颍川钟氏世家的一个没落旁支,与荀矩际遇相近。两人当年都跟在陈瑞后面杀人越货,性情相投,兄弟情深,如今一起追随李风云征战天下,依旧形影不离。
“南玉堂带着第五军北上支援。”钟信毫不犹豫地答复道,“白发帅还在武列水,无暇分身,不过白发帅说了,待他击败阿会正,就迅速赶赴鬼方。”
“一个军?”荀矩虽然有所预料,但还是很失望,“杯水车薪啊。”
辱纥王雨微微皱眉,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后还是问道,“武列水战况如何?”
钟信摇摇头,面露沉重之色,忧心忡忡,“不乐观,肯定不乐观,否则白发帅不可能在鬼方形势日益严峻的情况下,仅仅调一个军北上支援。而四千步兵能干什么?很显然,鬼方若能增加四千兵力,防守能力必然大大增加。所以白发帅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坚守鬼方,固守待援,拖住突厥人,给他在武列水击败阿会正赢得更多时间。”
辱纥王雨迟疑稍许,低声说道,“武列水冰封之后,阿会正的大军如履平地,马军优势得以最大发挥,那边的战事可能更为艰难。”
雨是辱纥王部酋帅云的弟弟,性情温和,处事稳重,少时曾南下幽州读书,对中土颇为向往,此次辱纥王部主动加入联盟,他也是积极支持者之一。不久前桃水战局紧张,已危及到了鬼方和辱纥王部的安全,雨主动请缨,带着一千五百余骑赶来支援。因为这份人情的存在,再加上雨态度谦恭,事事配合,所以钟信、斛律霸等人对雨也是另眼相看,相处融洽。
雨对武列水战事的担心情有可原,现在联盟正在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如果李风云不能在武列水迅速击败阿会正,联盟不能集中力量对抗突厥人的大举进攻,那么鬼方就只能独自扛下三万余突厥控弦的猛烈攻击,虽然各路军队都退回鬼方,鬼方城内的防守兵力多达一万余马步军,完全有能力坚守到底,但问题是,这个“底”在哪?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甚至更久?如果李风云在武列水战败了,败退到濡水以南乃至燕山北麓,已经不能给鬼方以军队和物资的支援,鬼方何去何从?更严重的是,辱纥王部经此劫难,是否还能存活下去?
“你的担心有道理。”钟信点点头,从容笑道,“不过我有信心,我们既然决心收复安州,就不会半途而废,更不允许失败,哪怕突厥人倾力而出,我们也有足够实力将其赶出安州,因为我们有长城内的支援,源源不断的支援。”
此言一出,语含双关,辱纥王雨顿时有所猜测。此次鬼方议事,必定大有文章,长城内的中土大军之所以迟迟不进安州,十有**也在等一个恰当时机,而这个时机或许就由攻打鬼方的突厥人“拱手相送”。
“传令各府统军、别将,立即到大帐议事。”钟信大手一挥,冲着左右相随的僚属说道,“紧急军议,不可贻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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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六章 奇兵突出()
十月十九,平地松林,桃水。
一夜渐止,积雪皑皑,松林披上亮丽银装,美轮美奂,但震耳欲聋的鼓号、猎猎飞舞的旌旗和此起彼伏的人喊马嘶,打破了雪原的静谧,冲天杀气更是弥漫天地,松林在寒风中颤栗,落雪簌簌,如漫山银蝶,翩翩起舞。
失毕阿史德跋苦水指挥六千余步军为选锋,展开渡河攻击,抢占东岸滩涂,撕开敌军防线,为马军渡河冲锋开辟通道。
“呜呜……”大角长鸣,“咻咻……”鸣镝啸空,攻击开始。
六千弓弩手列阵于西岸大堤,在达干史阿里门的亲自指挥下,向东岸滩涂、河堤展开了猛烈射击。
“轰……”箭矢冲天而起,铺天盖地,撕裂空气的啸叫声汇成一股股汹涌声浪,惊心动魄,“轰,轰,轰……”一轮轮箭矢射向天空,冲向对岸,无数箭矢首尾相连,遮天蔽日,黑压压得如满天乌云,在白皑皑大地映衬下,耀眼夺目。
东岸,旌旗飞舞,鼓号喧天,滩涂、堤岸上布满了拒马、鹿砦,其间绊马索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其下还有深浅不一的壕沟,壕沟里还埋设着不计其数的尖头木桩,而在堤岸后方,战阵森严,甲士林立,长枪兵、刀斧手、弓弩手、马军骑士,依次而列,杀气腾腾。
“咻咻咻……”乌云压顶,突厥人的箭矢厉啸而下,霎那间覆盖了滩涂、堤岸,如倾盆大雨,无穷无尽。
西岸,“咚咚……”鼓动,“呜呜……”角鸣,数十面令旗同时飞舞,“乌嗥……”头顶盾牌手执刀斧的八百突厥壮勇,纵声高呼,飞身跃出,义无反顾地冲向滩涂,冲向冰封的河面,冲向东岸敌阵。
东岸,联盟幡旄下,钟信高踞马上,望着对岸滩涂上正在奋力狂奔的敌兵,缓缓举起右手。
西岸,狼头幡信下,史阿里门端坐马上,神情专注地看着八百选锋冲过滩涂,然后迅速举起右手,用力挥下。霎那间角号齐鸣,令旗飞舞,六千弓弩手停止射击。晦暗的天空瞬时一亮,黑压压的箭云凭空消散,刺耳的啸叫声骤然消失,让人魂飞魄散窒息难当的厚重杀气突然舒缓。
八百选锋冲上了冰封河面,速度不减,气势不减,如扑向猎物的凶恶狼群,愈发疯狂。
东岸,钟信高举的右手就像一柄锋利战刀,凌空砍下,“弓弩手,射!”
“咚咚……”战鼓擂动,惊天动地,“轰,轰,轰……”一轮轮厉啸箭矢冲天而起,越过飞舞令旗,撕裂呼啸寒风,黑压压一片,如蝗虫般铺天盖地,卷起一股暴戾旋风,直扑河面,挡者披靡,无坚不摧。
突厥人的八百壮勇霎那间就被遮天蔽日的箭雨吞没了,高举的盾牌就像无助挣扎的浮萍,在波涛中起伏,在狂风暴雨中嚎叫,在覆灭前爆发出最后力量,“乌嗥……乌嗥……”他们在挣扎中死去,在怒吼中前进,踩着袍泽尸体,踏着鲜血淋漓的冰面,前赴后继,一往无前。
他们冲上了东岸滩涂,冲进了敌人的阵地。
联盟幡旄下,钟信愤怒了,纵声咆哮,“杀!杀!给某杀!”
鼓声如雷,杀声震天,五百重装刀斧手,举着黑色藤盾,穿着黑色鱼鳞两裆垲,戴着黑色兜鍪,面覆黑虎护脸、银色护颈,如一群冲出地狱的洪荒猛兽,越过堤岸,杀进滩涂,血腥屠戮。
史阿里门大吃一惊,目瞪口呆,旋即反应过来,举手就想下令进行全方位覆盖射击,但东岸滩涂上还有数百突厥壮勇正在浴血厮杀,誓死不退,这道命令根本不能下达。
“命令前阵两千射手,立即进入滩涂,向对岸覆盖射击,压制对方箭阵,帮助第二批攻击选锋冲过河面。”
史阿里门下完命令,稍作思考,当即作出决断,冲着身边僚属急切说道,“速报叱吉设,前线军情有变,敌军实力超过我们预料,正面攻坚恐怕要付出更大代价。为减少伤亡,建议改变攻击之策,左右两翼增派更多控弦,乘着我们在正面战场以更猛烈攻击吸引和牵制敌军之际,火速渡河,对东岸敌军实施迂回包抄,只待合围之势将成,敌军迫不得已,唯有后撤,如此我们便能以最小代价渡过桃水,迅速向鬼方推进。”
那名亲信僚属答应一声,调转马头,狂奔而去,白雪混杂着黑色泥泞四溅而起。
同一时间,牙旗步军统帅阿史德跋苦水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对岸滩涂阵地。
眼前那支全身漆黑重甲、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队伍,是中土独有的重装步兵,武装到了牙齿,战斗力极其惊人,拿着皮盾穿着皮甲的突厥步兵根本不是对手,只有被动挨打的份,而这支与重装骑兵同样威名赫赫的重装步兵,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战场上了,此时它应该在中土的京师,而不应该出现在天寒地冻的塞外森林里。
重装步兵是中土独有的“重武器”,它的战斗力仅次于重装骑兵。重装骑兵在南北双方都是最强大“武器”,其标志就是人马皆配重甲,此重甲就叫“甲骑具装”。建设这样一支队伍耗费惊人,难度很大,但为了提高自身武力,勒紧裤腰带也要上,有总比没有好。中土有钱,有上等铠甲,可惜符合要求的战马太少,而突厥人有足够数量的符合要求的战马,可惜缺铁,上等铠甲少,更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