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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匍匐着上前，在齐陵昭和监斩官柳大人的注视下，艰难的挪动到了沐辰的衣角下。被捆绑着的塞满了泥泞的是双手，就那么径直拽上了沐辰干净的衣袂，一边很是讨好和谄媚的笑着，一边哀求和埋怨：
“堂弟啊，你怎么不早一点来！你都不知道，这群狗官没一个好东西！他们给人吃的都是馊饭，还总是骂人，强行逼供”
沐永盛是把一切能够污蔑和诋毁官府的词都给说了一遍，好用来博取沐辰的同情。
他知道自己犯得是死罪，杀的还是自己的亲人。
这种世俗不容的罪行，想要保全性命，他现在唯一能够仰仗的人，就是不辞辛苦，还跑来刑场救他的沐辰。
然而沐辰真的是来救他的么？
沐永盛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几乎要把他和沐辰之间发生的芝麻大点小事，都要给拿出来说一遍：
“堂弟你还记得么？小的时候，你跑不动，我和大哥为了让你能够和我们一起玩，用竹篓装你上山，带你掏鸟蛋，打马蜂窝，你想想那个时候的我们，多快乐呀？”
沐永盛吸了吸鼻涕，被枷锁拷住的双手仍在止不住的颤抖：
“还有那年，你七岁，家乡发了洪水。你要去上学堂，但是桥都给雨水淹了。是大哥和我，轮流着背你过河，送你去上学的”
沐永盛说的话，沐辰并没有在听。
因为与这对兄弟曾经带给他的屈辱和苦难相比，这些小恩小惠，基本上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哪怕日后的这两个兄弟长大懂事，为他做了一百件好事、一千件好事，都抵不过当年，他们在他的鞋履里撒尿，放蜈蚣，这一件小小的事情，在沐辰的心中所带来的伤害！
一个人的好，只有在患难时才会记得。
而一个人的不好，却可以铭记一生！
沐辰全程都在死死地沐永盛那在牢中关了几日之后，显得漆黑肮脏的手掌，在他衣袂上，抓出的那五个乌黑的清晰指印。
他的眉梢，微不可闻的轻皱了一下。
“堂弟？堂弟你有在听吗？”沐永盛谄媚的脸上，虚假的笑容都快要溢出来。
可是看头顶上方的人影迟迟没有动静，他便开始有些疑惑了。
这娘炮怎么不说话？
他都已经这样求他了，要是换做平时，这小子肯定觉得受宠若惊，怎的这回突然变得这么安静？
第761章 你不配【第三更】（）
就在沐永盛还觉得有些奇怪的时候，头顶上方一袭青衣的年轻人，却倏然开口了。
“把你的脏手拿开。”
沐辰蹙着眉，赏心悦目的一张脸上满是嫌恶的神色。
“听到了没有，还要本官说几遍，把你的脏手给本官拿开！”
这一回，沐辰的表情可以算得上是色厉内敛。
沐永盛没能突然反应过来平日里跟小绵羊似的沐辰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愣怔之下，下意识的就松手了。
沐永盛一松手，沐辰便立即捏了齐陵昭给他的帕子，很是小心翼翼的在他干净衣袂上被染上去的那五个黑漆漆的泥手指印上擦了起来。
“真脏、真恶心。”
沐辰一边擦，口中脱口而出的话语也是无比恶毒。
监斩官柳大人在一旁愣神看着，几番想要开口，却都被沉默的齐陵昭给挥手拦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齐陵昭阴阳眼的视野中，沐永盛额头上那团坚不可摧的黑气，似乎在随着沐辰一句句咒骂和嫌恶话语的吐出，而在剧烈动摇。
“柳大人，不要着急，有本王在这里，你尽可放心。”
反正出了事情有他这个王爷背着，下面的人就不要再胆战心惊了。
他要先看看再说。
彼时，沐辰已经擦过了那泥印。可是这污渍毕竟是沾到了衣服上，又岂是这两下便能够轻而易举擦干净的？
见衣服上的污渍擦不掉，沐辰似乎已经忘记了前不久自己吐出来的那滩呕吐物，转而痛骂起了沐永盛：
“二哥，你是故意的吧？每次只要有你在，就从来没有好事！”
他就这么一件看得过去的衣裳。
还是被收入翰林院时，丞相大人亲自叫人给他量身定做的。
他自己可以不珍惜，可以弄脏它，可是别人，尤其是沐永盛这种死不足惜的别人，那就绝对不行！
在场下围观百姓倒吸一口凉气的震惊眼神中，这才脸色苍白，瘦弱如风吹就倒的年轻人，一改方才虚弱的模样，直起身子，就给了匍匐在地的沐永盛重重一脚。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这是元景月曾经赏赐给他的。
因为她身份高贵，因为自己理亏，所以他含泪忍了，把碎掉的牙齿和着血沫一起往肚子里吞。
只有沐辰知道，少女那府门前街市上的一脚，到底有多么钻心的疼痛和屈辱。
他觉得大概自己一生都不会忘记。
这都是元景月教给他的，只是那时的自己还想不到，原来有一天，他也可以这么随性的，把一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随意踢来踢去。
居于人上，原来就是这种感觉么？
沐辰的戏份做的很足。
尽管身下的死囚已经吐血不止，鼻青脸肿，他还在场中百姓的视线中，疯狂的殴打着他的亲堂哥。
青衣男子声泪俱下：
“是你杀了大哥和大嫂！你这个畜牲，大哥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够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啊？本官没有你这样的家人，你根本不配做本官的家人！”
第762章 心机【第四更】（）
“沐、沐辰，咳咳”呕血不止的沐永盛，双颊高高肿起。
但他还是强撑着意识，指着沐辰骂道：
“你这个卑鄙小人”
本官是卑鄙小人？
沐辰扬唇狰狞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意思的笑话，从眼角眉梢，无一不是轻蔑。
沐永盛，其实你和大哥会有今日，都是活该。
像你们这种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恶霸，早该是这么个下场。
只是以往的你们无权无势，总是不敢把事情闹大，所以官府还不会要了你们的性命，也不会动不动就把你们给抓起来。
可是如今，本官坐上了翰林院的闲散官职，你们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就觉得背后有了威名，可以不可一世、草菅人命了对不对？
可惜啊，这是本官故意给你们的。
本官就是要给你们犯错误的勇气，让你们觉得背后有倚靠，让你们去胡作非为。
只有这样，本官才可以大义灭亲、严明执法，站在道德的最高端，名正言顺的除掉你们！
身下的人，在自己的殴打下，愈发血肉模糊。
沐永盛之所以连沐辰这么个文弱书生都不敢反抗的缘故，是因为他的手脚都被衙役的铁链拷起，根本不具备反抗的能力。
所以沐辰可以得逞。
看着沐永盛被打得凄惨的模样，沐辰的脸上不仅没有半分的同情。
他的内心，甚至还觉得十分轻松解气。
或许早就该这样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今天之所以是自己站在这里殴打别人，是因为他的拼命挣扎和努力，得到了上位者的认可。
但假如他失败了呢？
下场也许只会比沐永盛更惨！
沐辰一边殴打，一边仍旧“声泪俱下”的控诉着沐永盛的条条罪行。
一个士子的口才，可远比方才沐永盛讲述“儿时深情”的水平要强了百倍。
在场的百姓在起初不适应这血腥的反胃感过后，就纷纷一边倒的偏向了沐辰这一方。
“沐大人打得好！这种人该死，就该打！”
“沐大人真是清廉啊，秉公执法，没有窝藏和纵容自己的弟弟！咱们即墨，缺的就是大人这样公正的人啊！”
“大人，打死他！千万不要放过他！”
民众的言论是很可怕的。
一旁的监斩官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本来是来阻拦行刑的家伙，就这样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声名大噪，美名远播。
“可是，难道他不该是来救人的吗？”
监斩官皱了皱眉，就像凑上前去。
“柳大人。”齐陵昭挥手拦了下来，“你还不明白么？这都是沐夫子的安排，你此时出去，破坏了他的计划，岂不是无端得罪人？”
沐辰的官职虽然闲散，但背后可是代表着丞相府的幕僚。
相爷大人赏识的人，他一个小小的府吏可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