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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3章 两万次埋葬（8）（）
太史武和顾雪桥愣愣的，静静的听着纳兰嵩的讲述。
“初入冰原的时候，我们还一个个光着膀子标榜自己是火力旺盛的好汉子，还有个混蛋逞能，硬生生的用他那话儿在冰壁上暖出一个窟窿。从此以后非说冰山是他老婆，我们这帮兄弟都是到他老丈人家蹭吃蹭喝来了，呵呵，我操他娘的。
但是现在他们都输了，他们异常怕冷，冷到连尊严都不要了，他们不出操了。一个个躲在营帐里抱着自己的肩膀缩成一团。你要是到了我们的军营里去，一定能让你开开眼，放眼天下，谁家的军营里也没有六百个缩成一团的大龟蛋。
所以我是军营里唯一的小伙子，我得照顾老人家呀，我在山脚下，用我的手，没错，你没听错，我用的是手，去挖厚厚的冰层，拼命的挖。
在这之前我做什么事情都不着急，因为我知道，主上已经不需要我们这支大军了，我服用了原生之血，有的是时间，但是现在我不能不着急了，因为我知道，我得赶在这六百个混蛋死光之前挖出一个能让他们暖暖和和的洞来。
你们以为我这样的大成境强者，挖出一个洞来轻而易举？错了，天风山上的坚冰有的时候比生铁软不了多少，我每天干六个时辰，一个月下来，却只挖出了一个堂屋的大小，距离让他们六百个人住进来还差得远。
我继续干，但是很显然，有的人已经等不及了，挖这个洞我用了大概三个月，三个月里，又有二十多个人离开了。
我去了一趟魔狼巢穴，带着大量的狼皮回到天风山，后来我才知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又有四个家伙闭上了眼睛。
我把狼皮铺满洞穴的每一个角落，头顶上，脚底下，墙壁四周，然后又挖了通风孔，把誓师祭旗用的两个大鼎搬进来，昼夜不停地燃烧着我能找到的所有燃料，魔狼的骨头，天风山上的铁树，还有那些大量的我们永远用不到的战袍。
那帮老家伙在里面睡得好舒服，但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一个一个的走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是什么支持着我，让我发疯似得想要挖这个洞……我不想他们死得那么快，我害怕一个人。
你没有听错，我是大成境的强者，普天之下除了我的主上，夏邑陛下还有秦皇我谁也不放在眼里，但是我害怕了。我害怕一个人。
但是那一天还是来了，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猜这里面是那个老家伙死得最晚，我猜了好多，自己下注跟自己赌，但是我很倒霉，下注在谁身上谁就活不了太久。到了最后，是一个跟我八竿子打不着，连话也没说过几句的老家伙，成为了我最后要埋葬的人。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天的情景。他死之前的半年，其他人已经都死光了，半年来只有我们两个，我赌气似的不愿意搭理他，呵呵，我真傻。”
第1304章 两万次埋葬（9）（）
“你们知道这个老家伙有多贱？”纳兰嵩自嘲似的笑了一声，“那半年我过得异常轻松，因为已经没有太多人要让我照顾了。也没有那么多人需要我埋葬了。
事实上，我甚至不怎么照顾这个老家伙了，换个说法，就是我已经累了，身心俱惫。
但是那个老家伙真的是贱的厉害，我不搭理他，他就来骚扰我，不停的想要跟我说话，甚至主动打扫洞里的卫生，有几天我连伙食都不用准备。静静的翘着二郎腿，躺在那里看着那个老家伙弓着腰，几乎是趴着走到锅灶边用颤抖的手准备食物。
我能猜到，这个老家伙怕死，所以对我这个不会死的人有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但是再怎么着，他也一天天的走向死亡，毕竟他已经八十多岁了。他死前的一天，用尽最后一口气帮我做好了饭食，我端着碗自顾自的吃饭，他却没有力气拿起自己拿双筷子了。
哼，我当然不会去照顾他。
于是，他的那一碗饭就放在那里，慢慢变凉，如同他的身体一样。
那晚，他靠着墙壁，墙壁上铺着厚厚的魔狼皮，倒不怕冻死他，喘着粗气不停的和我说话，这帮人死前说的话倒是都大同小异，无非是仿佛流水账一般把自己从出生到如今的事情毫无技巧的讲一遍。
他确实没有讲故事的天赋，我听着听着就烦了，转过身去装睡。
我听得到他的叹息声，慢慢的，我真的就睡着了，然而等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他静静地躺在那里，那张嘴因为说了太多的话已经发干起皮了，然而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一个字了。
我推了推他，他睁开眼看着我，却没有说话，几乎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我慌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我恐怕再也听不见有人跟我说话的声音了。
我疯了一样推他，大喊着，说点什么，说点什么，求你了，跟我说话吧。
那个王八蛋，我不想听的时候说个不停，我想听的时候，他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我回了天风阁，找到了大量的珍贵药物，这些东西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用，然而今天却仿佛不要钱一样全部拿了出来，我得让他活着，实在不行，我就用原生之血！
我熬了大量的药汤，一口一口的灌到他的嘴里，他似乎知道我在挽救他的性命，也起了一丝求生的念想，那天晚上，我看到他已经能点头或者摇头了，然而说话，却依然还是不行。
这哪行！老子救他，就是为了有个人跟老子说话，我加大了药量，三天过后，这老家伙似乎是回光返照，终于开了口。
结果他开口说的话让我恨不得一巴掌劈死他，他直勾勾的盯着我，问我，他死后的那么长时间，我一个人打算怎么过。
我要是知道怎么过，我还救他干嘛。
我告诉他，我有办法让他不死，让他像我一样长生不死，就算主上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动用原生之血，我也可以为了他破例。”
第1305章 两万次埋葬（10）（）
“但是你们知道他则么说嘛？他说，如果我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过，还是让他死了算了。
那天下午，他躺在那里，我坐在他身边，一直在思考他的问题。然而一下午过去了，我却没有想到答案。
我看着他，告诉他，我想不出来。
他点了点头，用他最后的力气，然后脖子一歪，死了。我猜他一定是憋着一口气等我的答案，否则的话他撑不了一下午。
这个可怜虫用一辈子里最后的力气硬撑了一个下午，却等不到我给出的答案。
我埋了他，哭的稀里哗啦的，我念着这最后六百个王八蛋名字问候他们的祖宗八辈，我希望这帮混蛋能够蹦起来跟我对骂，但是没有一个人回答我。”
纳兰嵩说完，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顾雪桥和太史武。
“看，这恐怕是历史上最长时间的袍泽情谊了。”纳兰嵩道，“这就是我承受的，我所经历的，我的袍泽弟兄，两万多人，他们没有死在刀光剑影里，而是死在了流失的时光中。而我，却没有办法挽留他们，哪怕是一个。你们知道袍泽之谊对我来说代表着什么吗？漫长的煎熬，永恒的等待，以及吞噬灵魂的孤独。
你们只知道你们和高刃一同在战场上洒血断头，高刃在你们就在，高刃死了你们就疯了。但是真正的袍泽之谊是这样吗？老子没有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叫死叫活，但是老子埋了他们，这就够了！
我不能替他们死，我也不能为他们死，我更没必要为他们死，甚至没必要为了他们发疯，因为这就是每一个人的命运。谁都有可能死，死在战场上，死在我给他们挖出来的温暖的洞穴里，我用了一千年的时间才想明白，这些事情谁也无法阻挡，谁也不能。”
太史武和顾雪桥看着纳兰嵩，俨然已经被纳兰嵩的经历触动，心中百味陈杂，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刚才心里纠结着让他们想要发疯的那种冲动，却依然淡淡湮灭了。
纳兰嵩哈哈大笑一声，“高刃死了，就没了，你们却还要在这里因为高刃的死对还活着的同袍大呼小叫？那么我只能说，你们这两个小菜鸟根本没有做好一个当军人的觉悟，你们甚至还不如冰原上的那两万个蠢货，至少他们没有像你们一样失态。他们没了国家，没了家人，甚至没了希望，但是他们到死之前都在履行自己军人的承诺，守护天风山直到最后一刻。
看见了吧，这才是军人，在他们面前，你们不过是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