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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撄宁乃是公主之后,她趁机剥夺了尔朱皇后的凤印,将其软禁于凤藻宫,倒是让她消了大半的郁气,可每每见到太子,她心里头还是觉得膈应。但她终归是想着,当年那个预言,也是她一手策划,沉渣浮起,她也难逃天下人诟病,倒不如就这样将错就错下去。
孰料今时今日,这件事又被有心之人掀起,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不仅是言官,竟连葛郡侯这样军功显赫的重臣,也参合进来了,她不得不做出决断。
“今日之事,隔日再议。”她没有立即为太子力排众议,而是丢下话,起身离开了朝堂。
天子李宪也起身,急急跟了出去。
“退朝——”
李为止将葛郡侯从地上扶了起来,相顾看了一眼,讳莫如深,什么也没说。
有人上前,压低声音问:“两位侯爷,太子是假一事,你们也信了么?”
“是真是假,太后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葛郡侯谦逊道,“我不过是说出心里话罢了!”
那人连连点头,“的确如此!若是假的,还有什么资格做这储君,成为我们下一任要侍奉的新主?”
“都别说了!”太子突然怒喝一声,指了朝堂上窃窃议论的文臣武将道,“本太子是真是假,还由不得你们来说!”
“太子殿下如此激动做甚?”站上前的,倒是一向内敛不挑事的葛郡侯。他一本正经道:“恐怕您身上究竟流着何人的血,您自己也不自知,倒不如让太后和天子查查清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也给殿下您明证身份啊!”
“葛郡侯!”太子更是将所有的戾气都针对到他头上,“平素里你还对本太子恭顺有加,怎么打了胜仗回来,就目中无人了吗?”
葛郡侯高昂着头,没有做声。
太子眼睑也气得跳了跳,不禁走至他身边,兀地压低声音问:“你想趁此机会,公报私仇是不是?”
葛郡侯听言,后退一步,微微垂首,面容诚挚道:“微臣实在不知,殿下所谓公报私仇,是指哪一桩私仇?”
他话语不低,满朝文武都听得见。太子自是一惊,气得脸上青筋暴跳。
“还请太子殿下莫慌,跟臣等一样,耐心地等待天子与太后圣裁吧。”葛郡侯说罢向太子施了一礼,随即便往殿外走了去。
李为止、刘玄绛等人,自也跟了出去。留下来的,不过是平素里唯太子马首是瞻的一些文臣墨客。
便是这些人,心中也暗生疑虑了。
适才太后问葛郡侯,还有何人能继承李氏江山,足可说明,太后她老人家也动摇了……太子之位,恐怕不保。
慈安宫内。
太后坐于凤榻之上,神情严肃。天子李宪立于殿内,嘴皮子已经说破了,终没能说动太后再次遮掩此事。
“母后,皇后已为此事付出代价了,您难道还要毁了孤王吗?”李宪说出这句话时,眼底饱含绝望,几欲氤氲出泪光。
“你?”刘姬的嘴角兀地勾出一个讥诮又可悲的弧度,嘟哝一句,“毁不毁的又有何分别……”
她话语虽轻,李宪还是听了个清楚。他立时红了眼,突然上前两步,高声道:“还不是因为母后?母后您,一边挟制孤王,一边又抱怨孤王软弱无能!这是何道理!?”
刘姬不由得大吃一惊。
从小到大,李宪何曾敢用这样的口气与她说话?
“皇后已被你软禁,不得侍奉孤王,孤王便是想去看看她,也要得您准允!现在,您又要废太子另立储君!这……这对孤王公平吗?”李宪几近咆哮般怒吼着,猩红的眼目泪光闪闪,终于夺眶而出。
尔朱皇后与他说过,太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太子若是没了,那她,就永远只能在凤藻宫呆着了,甚至可能,连皇后的虚名也会被夺去……如今眼见着保不住太子,他心烦意乱,早已失了方寸。
“公平?”刘姬起身从凤榻上走了下来,走至李宪身边,步步逼近道:“属于哀家的公平,是与先皇共赴沙场浴血奋战拼来的!属于哀家的公平,是哀家励精图治,呕心沥血,为大周江山社稷殚精竭虑三十余年,熬过来的。你的公平又是什么?是为了你那点儿女情长不思进取?还是为了从哀家这里把大权夺回去的心思阴暗?”
第281章:挣扎()
李宪本能地畏于刘姬咄咄逼人之势,一步一步地后退。
刘姬则是停了脚步,话语不再有先前的犀利,淡淡道:“想夺权本是好事,可陛下你,光是心下这么想着,光是怨恨哀家,实则什么也没有做啊。”
李宪瑟缩着肩膀,哪里还有一个天子该有的仪态?
刘姬瞥了他一眼,转过身去,走出几步却又道:“若你有哪怕一半先皇那样的气概,哪里轮得到哀家每日朝堂听政?哀家,终归是个女人,却偏偏要活得,比你们男人还累。”
“说太子是假,是要讲证据的!”李宪突然挺直了胸膛,鼓起了勇气。
“滴血认清,还不足以取信?”刘姬回头,睨视他一眼。
“《圣医》一书有记载,滴血认清,并不能绝对判断是否为亲子关系。”李宪突然笑了一下,接着道:“该死的人都死了,剩下的那一个,孤王也会毫不心慈手软地除掉!只要孤王和皇后不承认,太子便是真龙之后!”
“御林军统领突然暴毙,原是陛下所为。”刘姬也笑了一下,这下对这个天子,倒是刮目相看了。“皇后亲妹突然不见人影,想必也是命丧黄泉了。剩下的那一个……你当真要杀?”
李宪不由得哈哈大笑两声,笑出些许泪光来,绝然道:“孤王悔不当初!早知有今日,她一出生,孤王就该掐死她!”
刘姬神色肃然,觉得既可悲又可叹。
“陛下从未变过。”她长吐一口浊气,“为了尔朱氏那个女人,你可以六亲不认。世人皆言哀家心狠手辣,依哀家看,心狠手辣的倒是陛下。只不过哀家用在刃上,陛下却用在这等龌龊事上。陛下,哀家说的对吗?”
“母后不也想过要取她性命?谈何龌蹉!”李宪是要彻底与刘姬撕破脸了,眼下当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刘姬只是发笑,倒没有与之辩驳。
她缓步回到凤榻上坐下,睥睨了李宪一眼,随即道:“哀家心意已决,就看你杀人的刀快,还是我接人的轿子快了。”
“母后……”刘姬一言,无疑是宣示了最后的结局。李宪发现自己再示弱已是无用,遂转了念,咬牙切齿道:“当年‘御出双生,李代无男’的天降预言,难道不是母后让人伪造吗?母后就不怕此事追究起来,您也要遭到天下人唾弃!?”
“由哀家伪造?陛下又有什么证据?”刘姬本是忌惮此事的,但李宪突然拿此事来要挟她,她反而不那么顾忌了。“何况,出现在京城里的那些告示,并没有指明说这预言是假,更没有指明说,是哀家伪造啊。”
李宪听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楚大监,”刘姬突然下令,“传武信侯。”
“是。”
李宪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确切地说,是刘姬叫人把他请出去的。
才走出大殿,李令月便疾步赶了来。
“父皇……”见李宪如此神态,她不禁感到大事不妙。
李宪双目无神地看着她,道:“太后要废太子,接她入宫。”
李令月张了张嘴,不由得一惊,“事态如何发展如此之快?太后做下这个决定,未免有些草率。”
李宪没有答话,心想,或许是自己激怒太后,才让这件事,没有了转圜的可能。
“我先进去。”李令月也不管他了,径直就要进殿。
进殿见了刘姬,她的态度,要比天子好多了。
“月儿听闻,皇祖母有废黜太子之心?”她话语柔软,不比平常。
刘姬轻点下颔,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李令月不禁握了握拳,随即拜倒在地,求道:“还望皇祖母三思!贸然废黜太子,恐有失国本。”
“那你有何高见?”见她态度好,刘姬倒愿听听她的意思。
“皇祖母,东海淮阴王为人若何,能否担得起肩负天下的重任尚未可知,冒然立其为储君,实在草率。”李令月言之凿凿,有条有理,“您何不暂且按下此事,等到淮阴王进了京,再作打算?”
她此言,也是不无道理的。葛郡侯说那淮阴王年少有为,年少有为是一回事,人之品性如何,还要见了才知晓。万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