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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朝清松了崔珍娘的手,看着门微笑:“到家了。”
崔珍娘看着他松开的手,有些失落,心想这路怎么不再长些,最好永远也走不完。
门上同样挂着大红的灯笼,橘黄的灯光倾洒下来,照在方朝清脸上,他唇角含笑,眉眼含春,挺直的鼻梁被灯光勾勒出简洁美好的侧影,愈发显得神清骨秀,状如仙人。崔珍娘抬头看他,一看便呆了。
仿佛又回到方才的河岸,他曜如明珠,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而她远远地看着他,连接近的勇气都没有。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耀眼了,久地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那样远远地看着他。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清郎,最近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崔珍娘忽然问道。
方朝清愣了下,随即笑道:“果然瞒不过你,的确有件值得高兴的事。”
崔珍娘双眼一亮,便催促他说。
“几个月前,我结识了一位画师”
方朝清便将与甄珠的合作道了出来,只是到底隐瞒了甄珠这位画师是春宫画师,为避免崔珍娘多想,他也下意识地没有提及画师的性别。
“这位画师画技斐然,最难得的是独树一帜,寻常人根本无法模仿,虽然风格迥然,然在我看来,她的画作并不逊于当世几位大家,悦心堂只需帮她打响名气,到时一幅图动辄上百两银子,悦心堂抽四成,卖一幅画便抵得过往日卖一个月的书画。”
“更重要的是,以后她只将画供给悦心堂,如此悦心堂变成了能得到这位画师作品的唯一途径,到时悦心堂所能得到的可不就仅仅只是卖画的抽成银子了。”
方朝清双眸如星,说到最后,眼里都有星光在跳跃。
是的,这才是他最看中的地方。
一幅画,画师再怎么备受追捧,也不过是一幅画,顶多卖个上百两银子,但甄珠的春宫图的用处并不只是用来卖钱。
达官显贵中,喜好收藏春宫的不在少数,许多下官拍上官马屁,甚至都会搜罗绘制精美的春宫图。而等甄珠的春宫图为世人所知,其必然会成为达官显贵间最走俏的货品,但偏偏这货品只在悦心堂有售。
如此一来,悦心堂可以借此攀上的人脉和关系,便远远不是简单的银子所能表述的了。
以往他做过许多次生意,每一次都搞砸,固然有他不善经营、时运不济,甚至小人陷害的缘故,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却是他根基太浅,尤其在这无亲无故的洛城,没半点依仗,出了事便只能自己硬抗,然而他无根无基,哪里抗得过去,最后自然次次失败。
后来他死了心,不再做生意,只守着一个吃不饱饿不死的悦心堂,渐渐地倒也长进了些,起码把以往做公子哥儿时的清高孤傲磨去不少,知晓了想要做生意,便必须得有权贵依靠,人脉相扶,单打独斗成不了事。
所以,甄珠的春宫图是机缘,更是契机。
一个让他能够重新站起来的契机。
他也不求凭着这春宫图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起码能借此做出点儿成就,赚些银钱,起码能自己养家,而不是一直用妻子的嫁妆过活。
他看到了希望,而最近努力的结果也给了他信心,所以他越发喜悦,往日消失殆尽的自信也逐渐重新回来,有了自信,自然比以往耀眼夺目。
“等再赚些银子,咱们就把方宅全部修缮一遍,不用捉襟见肘地处处顾忌,也不必再动用你的嫁妆银子,甚至到时候咱们再把以前卖掉的嫁妆都一一赎回来,尤其那些你母亲留给你的。这些年跟着我实在苦了你了。”方朝清握着崔珍娘的手,有些歉疚地笑道。
而崔珍娘,早已被他这番话感动窝心地泪流满面,泪水打湿面纱,使其贴着面孔,映出她那被打了一拳似的脸部轮廓,愈发显得丑陋,然她眼中满是情意,痴痴地望着方朝清。
“清郎,你待我真好。”她喃喃着道。
方朝清叹息:“哪里好了我是男人,养家糊口本就是我的责任,如今不过是将本应担起的责任担起,哪里称得上个好。我不怕旁人的碎嘴,但我怕自己也瞧不起自己我要重新站起来,为你,也为这个家尽一份力,而不是终日浑浑噩噩,废人一样了此残生。”
崔珍娘捂着嘴,眼泪再度汹涌而下。
待崔珍娘眼泪止了,她又担忧地道:“清郎,你有这番志向固然好,只是,我担心”她踌躇着,终究还是道,“我担心你那弟弟再来使坏”
方朝清眉间顿时染上一层阴郁。
他握紧了拳头,冷声道:“方朝元要来便来,我既然要再站起来,便不会怕他。”
崔珍娘一愣,旋即笑里带泪地点头,然而眼里还是掩不住清愁:“可就算不怕方朝元,可还有了然大师的批命啊。”
方朝清顿时呼吸一滞。
崔珍娘喃喃着:“‘锋芒过露,克亲克己,唯有低调不争,才能保得一世平安。’”
“我起初也不信那和尚鬼话,可之前那么多次都准了,你清郎”,她忽然哀愁之极地唤他,双手拉住他手臂。
“我们现在这样不也很好么?为什么还要争呢?就这样安安生生过一辈子不好么?我的嫁妆还剩不少,便是不够,我也可以再向爹爹要,爹爹再怎么不认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穷困潦倒的。”
“清郎,我真的好怕,怕了然大师的话再应验,怕你再出事。”
“清郎,求求你,不要再争了,好不好?”
她拉着他的手臂,哀婉至极。
第18章 登临贴()
方朝清终究没有顺从崔珍娘的请求,安抚她一番,他回到自己的卧室,面对着满屋寂静,白天时一直雀跃的心情也一点点冷却下来。
崔珍娘的顾虑他不是不懂,他也不是不怕,相反,他比崔珍娘更怕。
但他怕的不是又一次一败涂地,也不是怕再被小人破坏践踏,他怕的,是再次失去珍贵的东西。
可是,如今的他又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至亲,功名,才华,宗族,名誉一切一切都没有了。
唯一可失去的
眼前忽然闪现一张宜喜宜嗔的如花面容,让他心跳顿时为之一滞。
那次夜游洛水,巧遇方朝清被花娘表白后,甄珠在家里窝了几日没出去,几天后,她带着阿朗去了悦心堂,同时带着这几日又画的几幅春宫。
自然,那几幅图都被她仔细收拾了装进匣子里,甚至还上了锁,钥匙自己留了一把,另一把到了悦心堂后,便交给了方朝清。
“以后就让阿朗替我来送画吧。”她笑眯眯地道。
方朝清一愣,旋即点了点头:“也好。”
甄珠准备了一肚子理由,便被他这一个“也好”给堵回去了,不由瞪眼:“你也不问理由?”
方朝清笑:“这要什么理由。”
旋即忽然脸色凝重起来,郑重对甄珠道:“正好,我有件事要跟你说。”说罢,便引着甄珠去内室。
甄珠还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脸色,不由好奇,乖乖跟在后面。而阿朗一声不吭地,也抱着匣子跟了进去。
方朝清看着也跟进来的阿朗,顿了下,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甄珠。
他没有坐下,就那样站着对她道:“我还未跟你说过我的来历吧。”
甄珠眼睛一眨,连忙点头。
相处那么久,她也只是知道他姓名,知道他是这悦心堂的老板,知道他已经娶妻。其余的,几乎一无所知。
方朝清笑,只是笑里带了苦涩:“我的来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
“我祖籍南阳,出身的方家也算当地郡望,祖父曾官至宰相,父亲时任户部尚书。而我妻珍娘,其父正是当今崔相。”
甄珠瞬间瞪大了眼。
就算她再不了解古代,也知道宰相是什么,方朝清这出身,分明是顶级权贵子弟,而且不仅他自己出身好,妻子更是顶级的大家闺秀。
可是,这样一对出身的夫妻,居然会窝在洛城,开一家小书画铺子为生?
方朝清继续轻声道:“不过,如今说这些都无用。因为一些事我已经被方家逐出宗族”他轻轻看了甄珠一眼,却见甄珠只是微微一愣,脸上并未露出什么鄙夷的神色。
他不由唇角微弯。
继续道:“至于崔家崔相并不认我这个女婿,因珍娘当年执意要嫁给我,崔相失望至极,直言珍娘若嫁我,便不再认她这个女儿。当年珍娘出嫁的嫁妆,多半是岳母为她积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