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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后背的褡裢里掏出一条狭长的猪肉来,像是在自言自语说道。“卖肉的屠户说喝肉汤长骨头。”
阿措咽了口水,粉莲夸的不过分,这个小少爷冷冷的不爱理人也没啥,心肠真是极好的。
可猪肉吃得起吗?
粉莲给她算过账,如果是丰年,一顷能收10斛粟豆,抛去租锄,牛种的费用,10斛粟豆最多值钱8000文。也就是说在收成最好的年份,顶多能抵去官府赋税费用,像林家大娘这样的麻利人还要紧巴巴的过日子。
“谢谢少爷。不是你等等!”阿措正要表达奴婢的感恩戴德,就见他从屉子里找出把剪刀来,比量着胸膛,说话就要刺下去。
明晃晃的剪刀晃得他的脸色白的吓人。
“蝼蚁尚且贪生,不至于啊。”阿措吓死了,挥舞着双手,忍痛强要坐起来。
他瞅着她。
“真不至于,不就是钱嘛。”阿措心想必须稳住,你对我太重要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没人上门管我的死活了。
“你能弄到钱?”他一脸狐疑。
“我能。”
“怎么弄到?”。
阿措卡住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是古今皆通的道理。
过了很久。
她牵动痛处,摔躺回去。
“少爷,你相信我吗?”
阿措感觉脖子上一凉,白明简钻进自己的被窝,双手挂在她的脖子上。
这是相信的意思?
白明简紧紧搂住她,额头在她的肩窝处蹭来蹭去。阿措听到他在轻轻的喊娘。
她闭住了嘴巴。
时间慢慢过去,他越搂越紧,声音也越来越低。她不自在,却也突然明白了这个小男孩的心情,父母去世,举目无亲,家里只有她一个活物。
她看着头上的横梁,想象着自己不是个人,而是一条金毛。
白明简心情糟糕透了,洛阳白家早就和他家断了香火同族之情,但外婆家竟然也是许久没有消息了。白家往常雇人种田得来的收成不够嚼头,娘家太太牵挂出嫁后一块流放受苦的女儿,总托人带些银两接济他们母子,朱氏这才勉强将日子维持下来。
他这几日站在城门口向商队到处打听洛阳的消息,毫无进展。以前朱氏手头宽裕,救济过街坊邻里,他脸皮薄,直到今天才鼓起勇气向他们借钱,但那些得过好处的人碰见他不等开口就躲着走开,还有别的泼皮户听说宋三讹着了田地,也上赶着说他爹欠了他们的钱。
他闷闷回来,可谁想到进家又多了二十两银子的债务。
二十两,一个他根本无法想象的数字。
悲痛和耻辱压得这个少年喘不过气,本以为爹娘舍他而去,就是最痛苦的事情。没想到以后度过的每一天都是更艰难的开始
“蝼蚁尚且贪生,是什么意思?”白明简问道。
“蝼蚁尚且贪生,为人何不惜命。”阿措呆呆地看着房顶。
他的嘴角牵动了下,却笑不出来。“阿措,你是觉得我要自尽?”
他拿剪刀比划,是狠劲上涌,想着谁再看他好欺负,他就跟谁拼命。
“我不会死的。”他不需要一个奴婢的可怜。
“我也不会死的。”穿越之后生存成狂的意志不灭,阿措相信她至少要比原身强点吧,一定能闯出条活路来。
第3章 谁主谁仆从哄骗开始()
阿措身上有伤睡不踏实,外边一有动静,她就醒了。
白明简搂着她一晚上,他的眼睫毛极长,两道剑眉,下颌是一道漂亮的直线。寒碜的衣服也没遮住他天生的俊俏,阿措有点走神,他这个年纪要是在现代世界,绝对是到处聚焦目光的白衣校草。呵呵,她那个花痴妹妹要是遇见了,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妹妹?
她不能再往下想了。
林家大娘一大清早骂街,柔玄镇没有青天大老爷,三年的赋税连重三成,官爷、兵爷都在刮地皮,活不下去了。
她中年寡居,膝下养了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都相继嫁去了外地,只有粉莲还在身边。
古代贫苦家的女子远嫁就如死别,再无联系。她老了,粉莲还很小,两人苦苦支撑生计。
她骂街骂到最后,自己哭得很伤心。
柔玄镇常有流放罪民至此,却是个五脏俱全的小城,它设有府衙,由府尹处理政务,并且因为是西北边陲,有重兵把守,驻守的主将也会说话管事。这些年,军门和府衙相互不服,矛盾加剧,比着叠加徭役赋税,搞得民怨沸腾。
街坊邻里都在叫苦。
“朝廷贪多,百姓贪拖。拖着吧,再不济拿天灵盖抵税!”说话的人叫赵小六,幼时摔坏了腿,家里的田虽有五顷却无力垦种,素日以编竹筐为业。
他很想卖出去闲置的田地不再交税,但田地买卖又需向官府缴纳契税钱。契税钱贵得多,差不多是三年的田地税,根本拿不起。
“你个瘸腿汉子的天灵盖值得十文钱?”
“给老瞎眼当尿壶,差不多就值了!”众人起哄,老瞎眼是个老汉,没有兄弟子女。赵小六念他可怜,常常照顾。
“老瞎眼又不知道醉在哪了!”
阳光洒在白明简身上,暖洋洋的。
他揉了揉眼睛,有多久没有这样安稳睡过,他娘死了之后总不敢睡着。他每次睡着,他就会梦见他娘出殡时候的大雾。他在梦里发狂似地穿过密雾,呼喊着,尖叫着,伸出两只胳臂在空中乱抓,想要他娘别走,可他什么都抓不到。
然而这次不一样,他牢牢抓住了胳膊,安心地睁开眼。
“少爷,你醒了。”躺在一侧的阿措,露出温柔的笑容。
他有点恍惚,接着他想起来,昨晚上他搂着阿措睡着了,阿措是个病人,晚上水米未粘牙。
他下炕往屋外走,被阿措叫住。“林家大娘和粉莲一早就担着担子到街上叫卖了。”她一直听外边在嚷嚷交税,林家大娘想要多赚点钱,和粉莲赶着去早市卖甜粥了。
他只好转身从钱袋里拿出几个铜钱来。“我去街上买几个炊饼。”
她远远看着空瘪瘪的钱袋。“少爷,你昨日里不是拿了猪肉吗。”
她挣扎着坐起来,心中盼望那个治牲口的郎中绑的井字架子牢牢靠靠,不会把断掉的肋骨戳进内脏。
他问道:“找酒楼的厨子做?”
“少爷,生火做饭一点都不难。”
“你原来是指使我做?”
白明简方才还迷迷糊糊,这会儿小脸突然冷下来。
阿措一激灵,纵使这位小少爷背她回家,倾尽家产给她治伤,纵使这位小少爷当前只有十几文的身价,还肯给她买炊饼,他们之间仍是主仆的位份。她在心里暗骂一句,这该死的礼别尊卑。
古代人分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商;七猎八民;九儒十丐。
里面就不说奴才,奴才根本不算人。“人生而平等”,“永不为奴”,“不自由毋宁死”很好听,却不是这个世界的道理。
她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现在必须忘了自己是现代人。
“我求着少爷做,奴婢动不了。”她装作平淡的说道。“家里没钱了,咱们得往将来打算,外边的吃食都贵,若能靠着家里剩下的粮食,就会多撑些日子。”
她将有棱角的话语磨碎了泡软了再说出口。
白明简却更难受了
白氏在洛阳是当地望族,有数个分支白姓。白明简爷爷官至侍御史,因言获罪,倒了霉,举家流放北上戍边,户籍落在了柔玄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一脉的白家子弟虽然落魄,过得要比平头百姓好很多。后来白昭仁猝死,朱氏靠嫁妆和娘家的接济独撑门户,她让儿子安心读书认字。
家里再穷再难,白明简也是被溺爱着,从不需要干活。
朱氏总是告诉儿子,你的手是拿书和笔的,日后白家这一脉还要你光耀门楣。
白家不仅没有等到他的荣耀,连过去勉强糊口的日子都回不来了。
阿措双手撑着炕边,摇摇晃晃的,强要下地。
“不就是做饭吗!小爷什么都会!”他一拍桌子,去拿火镰了。
阿措见他前脚刚走,赶紧挪回身子。她大口呼吸,汗水糊了一脸,她疼死了。
感谢过世的白夫人!她不止教养儿子要有读书人的身份,也给他一副好心肠,她这招苦肉计奏效了。这个小少爷若是死心眼,非拿清高当尊贵,那她下地就是个高位截瘫。
白明简在屋里用火镰狠砸火石砸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