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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他深吸几口气,控制住几乎要崩溃的情绪,抬手抹去眼泪。
眼前仿佛再次出现昨天的场景——少尉叹息着将桌上几份文件推到他面前,第一页硕大的“讣告”两字,在白得刺眼的纸张上,塞满了眼眸,直刺进心里。
他曾经以为,这样的场景看过一次就够了,不会再看到第二次,他把两个月前曾在梦中出现过的情景,当作是思家过甚的臆想,还嘲笑过自己——“妈妈的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突然”
却从来没想到,那场景在昨天真的成了现实。
是啊,妈妈的身体很好,可这个世界上,能够带走生命的并非只有时间与疾病。
“妈”
权宝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可惜,当大巴随着车流汇入釜山,终于到站停下的时候,他向提起背包当先下车,jing神似乎随着天sè也更加消沉的安俊赫叫道:“安俊赫xi,如果可能的话,请再多考虑一下好吗?”
回应他的是对方乘上出租车快速远去的背影。
没听见么?
权宝根怔了下,随后反应过来,心里狠狠骂了自己几句笨蛋: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弄到现在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没拿到,这一分开,以后大概是再也见不到了,好不容易见到的一个连自己都心动的苗子啊!
这时手机响起,暂时驱散了他对自己的埋怨,连忙接起,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令他整个人面容一整,整个人不自觉地放低了姿态:“啊,是,社长是的,我已经到釜山了,刚下车是,我会和他们好好沟通是,是”
直到对方挂断电话,权宝根才发觉自己早已弯下了腰,鬓角已经爬上了汗水。
不过一通电话而已,就带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紧张的冷汗都出来了。他暗暗苦笑一声,脑海里又回忆起那个名叫李秀满,瘦削而冷漠的脸庞,以及暴躁的脾气,下意识打个寒颤。
“唉,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好苗子再好,现在也不能给我饭吃,还是做好我的工作吧!”
再过2个月,sm公司就要举行第八届best选拔大会了,公司里各个部门都忙了起来,即使如此,事故也是层出不穷,原本权宝根是负责全北的选拔,毕竟他是全州人,在家乡更得心应手一些,只是前几天釜山这边一个负责的室长出了车祸,目前住院无法再主持工作,公司只好就近将他抽调过来统筹,并代表公司处理那个室长车祸后遗留的问题。
刚刚李秀满社长的电话就是交代这些事,权宝根能听得出来,似乎是车祸的另一方家属有点麻烦,一直在纠缠不休,严重耽误了公司在釜山的布置工作,令李秀满社长本来就不多的耐心降到了最低点,即使隔着电话,隔着遥远的距离,似乎都能感受到那个暴君酝酿得快要爆发的怒火。
公司高层的事情,权宝根也多少了解一点,据说李秀满社长最近的ri子不太好,董事会对他的独断专行已经忍无可忍,再加上几次在公司事务上的处理失策,现在似乎有几个大股东联合起来,准备削弱他的股权。
眼见着自己一手建立起来,并发展壮大的公司,快要被一群资本家夺去,也难怪本来就xing格暴躁的那位脾气不好了。
摇摇头,抬手擦了擦鬓角的汗水,权宝根远远招手唤来一辆出租车,说出一个地址后,就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明天,事情很多啊!
夜sè渐黑的时候,出租车终于驶至目的地,隔着一层玻璃,看着在眼眸中渐渐靠近的那条自己成长了十多年,熟悉了一草一木的街道,安俊赫深吸口气,按捺下鼻头的酸涩与胸口仿佛要喷涌出来的痛苦,付了车资,拎起背包背在背上,脚步缓慢地向他所熟悉的某栋房子走去。
那是一栋nǎi白sè的2层小楼,不同于周边其它建筑那样浓重的韩式风格,四四方方,规划得很整齐,也没有任何亮点,但在今天,它却成了整条街所有人注目的地方。
小楼的檐下挂满了素白纸花,几盏写了“奠”字的白sè灯笼隐在花后,散发着微昏的光芒,在那光亮笼罩的地方,大门打开着,堆叠的花圈渲染出沉重的气氛,隐约有哀乐从屋内飘了出来,随风穿过夜空,萦绕在远方迟疑向这边观望的安俊赫身旁。
下一刻,他奔跑起来,一直在压抑着的痛苦与一点点冀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的侥幸,随着因奔跑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擂鼓一般在胸膛撞击着。
高大的身影穿过布满花圈的大门,背包在身后落下,发出沉重的闷响,围在小小的院子里,过来帮忙的一些邻居、亲戚,眼见一个人疯了般地跑进来,直向屋里冲去,愣了愣,方才惊叫着:“啊,是俊赫,俊赫回来了!”
“快来人拉住他,别让他看到。”
整栋小楼霎时间嘈杂、慌乱起来,随着惊叫,一群人从屋里跑了出来,将安俊赫死死抱住,一张张脸在眼前闪过,嘈杂的劝慰像是隔了一层玻璃回荡在耳边。
“俊赫啊,冷静点!”
“俊赫,俊赫,别吓着哥哥啊,冷静,冷静!”
“”
这些都不重要了,奋力挣扎的他,终于从人群耸动的缝隙中,看到了那口横放在客厅正中的棺椁,以及竖立其上,被几根蜡烛包围的黑白相片。
照片里,一个美丽的女人微微笑着,烛火摇曳,令她的眼睛仿佛也在生动地看着这里。
那一刹那,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崩溃。
“啊————”
凄厉的呐喊猛烈地随泪水冲了出来,小小的门外,人影攒动,喧闹而歇斯底里,门内,棺木与照片静静伫立。
如此泾渭分明,仿佛两个世界!
第二章 注定的轨迹()
夜已深了,过来帮忙的邻居一一告辞离开,朋友亲人留下来帮忙收拾一些杂事,痛哭一场之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的安俊赫盘腿坐在厅堂里,怔怔望着身前那张照片。
这样的场景多么熟悉啊,两个月前,那一场场不愿面对,甚至以为是臆想的梦境,就有着这样的画面。
梦境如此真实,在梦中他也叫安俊赫,与他一样,1986年与妹妹安智秀出生于釜山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那是一个混乱即将结束,却还未结束的年代,全斗焕zhèng fu在面临末ri时越加疯狂,父亲在他出生没多久,因参与某些全党不愿见到的活动而遭逮捕,4年后才因卢泰愚翻案获得释放,但多年的牢狱生涯早已掏干了父亲的身体,回家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母亲一个人,将他和妹妹拉扯长大,政坛依旧持续不休的变幻,反映到民间,自然是生活越加艰难,男人尚且难以活下去,更何况两个孩子和一个孀居妇人。能坚持下来,全靠母亲那边的几个舅舅帮衬,以及父亲当年一些战友和同志的救济。直到后来国家终于慢慢稳定,釜山开始大力发展旅游业,母亲借了些钱,一家搬到海云台开了一家路边档,ri子才终于好过了些。
他现在还记得,当时年纪小小的自己与妹妹,安静地坐在小三轮车里,被太阳与海风侵蚀得不见了美丽姿容的妈妈,在前面卖力地蹬踏着,辗转于各个鱼肆,有时会为了省下一点点成本,与鱼肆老板争吵起来,挨骂是常有的事,有时遇见脾气暴躁的,还会挨上几巴掌,就算平时做生意也并不顺利,同行之间的竞争,偶尔有食客喝了酒动手动脚,如此种种。
大约是这样的坎坷生活,给他的刺激太过深刻罢,小时就经常为了保护妈妈而和别人打起来,待稍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后来为了帮助妈妈的生意,甚至与舅舅那边几个姑表哥和一些渔民出身的朋友,悄悄组建了社团,沿着另一条街区的路边档与鱼肆收保护费、吃霸王餐,将那边搅得乌烟瘴气,久而久之,那边街区的客人,便都到这边来了,于是生意红火,没过多久,便攒够钱将生意扩大,最后还开了家烧烤店面。
他自小便有颗聪明的头脑,有时也会想,如果不是高一那年,在外面吃霸王餐遇到妈妈,被她拎着板凳腿狠狠打一顿,又伤心yu绝地哀求他好好上学,或许他那个夭折的社团已经发展的很大了。
也许是头上挨的几巴掌,也许是妈妈的眼泪,那个夜晚,他忽然觉得自己成熟了,学会站在母亲的角度考虑问题,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好学生,让她少cāo点心,甚至后来为了尽快接过她的担子,高中毕业他也没有报考大学,而是志愿服役,想先解决兵役问题,免得再大一些,母亲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