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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运-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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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文衍泽含笑起身,转向了云池垣壁的方向,那一处有清风徐来,每至湖心荡漾处却由着波光散去,总也汇不入六耳花亭。从前文佐尘便也抱怨过,为何不将花亭雅阁设了湖心处,憋这一处闷燥,是他不知道,闷才得心冷,热到极处才能沉思。人言冷处偏佳,他尹文衍泽却喜热喜燥,是众人皆不喜的东西,才有获来的价值。
……
延陵王府,夜难安。
片刻前传旨太监来报,准延陵大小姐明日入宫觐见。消息一时间袭满了全府,本是闷热的夏夜更添了躁息。风亭水榭间筑着易居水阁,楼阁建于湖心央处,最是避暑纳凉。亭楼四角各架着一樽高达三四尺的铸铜鎏金宝塔熏炉,周壁嵌有掐丝珐琅,炉内燃松枝艾叶,是有驱蚊避水虫的功效。
贤儿手托青丝錾刻百玉盏款步而来,杯内盛有温水。延陵易有夜起用水的习惯,所以每半刻,都要由丫头候在外间不时地换递上温水,水一凉下,便是要撤了换过。纵是酷暑之夜,也不敢递去凉水。
贤儿步至阁前,只对向守着屋外忠儿轻道:“主子睡下了?!”耳边蝉音出奇地响,如此夜里也只她主子从来都能睡下。
忠儿一手接过托盏,声亦淡淡的:“还未。说是燥,便在侧间软阁浸着香汤。”
“该不是…袭王一事来了苗头,兴奋地睡不下?!”
“要得你胡说。”忠儿瞪了她一眼,“还不快到前院里叫人把这躁死人的破蝉消了去。”
这楼阁全以精致贵木雕镂搭营,并不十分消声。
延陵易本是沉了池底良久,隔着水音,阁外之音隐隐听入耳,微睁了目,缓缓吐着气浮出水面。
汤池以羊脂白玉雕砌,四壁绘有浮生百画,池底绽放以大片妖娆掐丝鎏银五彩海棠,伴着粼粼水波望下,竟是栩栩如生。白釉青瓷莲花瓣中滚动着吐水凤珠,温香水流自珠口汩汩贯下。室间熏以荷香,透着别样清馨。端云持架上平铺有静衫,依是她倾慕的素色……
延陵易静静扬了手,绕至后颈轻轻附上,那里…还余着尹文尚即的吻痕,无论泡了多少次汤浴,总也不散。连着几日,无论多闷燥,她只能穿高领夹襟的袍衫才能挡去。然那印记,却要她心神不宁,生怕落入人眼。只此时,才得以全然放松。而后身子像后靠去,倚着池壁,后脊抵上流水柱,恨不得以水流冲去那后颈的污痕。无力地垂了双睫,轻阖双目。
“延陵易…爷因着谁得了这子嗣单薄的名声,你不清楚吗?”这一声复又袭上,逼迫着她神经突跳,纵是浸在热汤之中,依是冷得发颤。
十指紧紧相攥。长甲痛戳在手心,疼了心口。她猛地睁眼,额上浸着冷汗,寂寂出声:“是我吗……”

第九章 忠奸贤佞
阁外忠儿听了里间动静,忙托着壶盏进了外阁,却隔着侧间软帘沉下步子,静等那帘子一掀而起。
不出半刻,那帘子由里间人挥手扬起,延陵易着了素衫淡然迎出。
忠儿递了温水过去,低低唤了声“主子”。
“冷了。”延陵易只指尖隔了瓷盏轻轻一触,便道了这水不合温度。
“啊?”忠儿心下一紧,欲将盏杯抽回,“这就去换。”
延陵易却端了盏近唇,勉强泯下几口,淡道:“不必了。”而后抬步错身而出,却不是朝向寝间的方向。
苍兰正殿,奉以延陵王灵位。
夜风拂至时,竟添了几丝凉气。延陵易轻推了半门直入堂间,慢慢踱至案台之前,冷袖转过灵案,出手扶正了牌位,静静审视过刻印的朱漆红字,“延陵王”三字醒目,刺入了眼底,激起颤悸的疼痛。
她忆起年幼时,他携着自己游历京城上下,方圆几百里间的冷川奇岭,皆印着他二人一大一小的足迹。他手心的温度总是暖过自己,所以她习惯了将自己的手包裹于他掌中。这世间,也只他一人,能握紧她的手。再没有一个人如他一般,能将自己看得如此透辟明彻。他对她而言,不仅仅是慈父,也是师长知己。
她没有燃香,面对着他,只静静凝视即好,熏香会迷了眼,叫人看不清。
“忠臣吗?”她微眯了双目,凝向那灵位,唇边隐有颤意,“从一而终的忠臣,却要于身后被世人诟病为佞贼。甘心吗?父亲…如此一生,你可有甘心?!”延陵沛文,你侍应三主,以命承任,鞠躬尽瘁。不该得那欺主瞒天、勾盟反贼、图以篡谋的骂名。
她尤记得他离世前手中紧紧攥握的御旨文批,硕大的一个朱红“佞”字,是皇帝对他延陵沛文一生忠贤的论道。这就是圣元帝对三朝元老,开国功臣的恩宠。他是昏聩君王,一句不分青红皂白的“贼党乱臣”是刺了他的心,更要了他的命。
然,因何要认?!又为何定要选择以那种方式离开?!你一心要保全的又是什么?
是延陵一门百年不落的王位,还是为人父的仁慈?!
时至今日,她掌心仍是在痛,只因还染着他的血褪色不尽。
“即日起,延陵氏再无忠臣。”她淡然坚定的声音响彻苍兰正殿,是要灵位后的阴魂听见,若以尽忠谏贤三朝却难得一个正名,这个“忠”字她必不会再要。延陵王位,她是坐定了,无人能夺。她要位列权首,要睥睨天下,是要做一等一的佞臣奸贼,无人及挡。
邪风骤起,堂内黑白双色帐帷扬风而动四下拂摆,乱了室内冷烛光芯。灯芯折焰灭下,满堂檀熏弥绕,溢着青烟于浓夜中摇曳。延陵易借着寒月凛色,隐约辨出帐帷下歪倒的人影,不由得出声喝道:“谁守在后间?!”
团影后的人扑腾地翻过,拉下一丈白绫,落展摆袖迎上,挥了挥腕子:“易儿啊…哥哥我今儿守灵……”言声薰醉,含糊不清着。
延陵易闻声辩出确是他延陵空,渐呼出了口冷气,踩着由窗棂处扑入的月光抬手掠起满处浮幡坠绫,偏步近了后堂,见延陵空果真醉得厉害,身子正滚杂在绫帷中蜷了一处。她道他定是把这当作了寝间瑶石木软榻,叹了口气,便也随着蹲身,出手推了推无知无觉的某人。
延陵空邪了目色撑起一只眼,腻着笑意哼哼道:“呦…来了,是想我了,还是想老爹了?”
她见他一时醉一时清醒,便有心要甩下他腕子自行离去,偏手一推反由他出力握紧。他指间传递的温度很热,不是父亲的温热,而是燥。目光落及那轻瘦露骨的五指,再循着他臂腕向上望去,她淡淡迎着他清瞳,竟也不动。
延陵空缓缓靠了上来,呼吸渐而贴上,二人额面之间只隔一指的距离。她甚能感受到他平稳温热的呼吸袭入她双眸间。身子微微后撤,反被他出手拉了过来,出力过猛,她更以始未料及,身子惯性冲了上,额顶直撞他口鼻间。那一刻,全然静下,他温软的唇贴紧她前额,轻轻落下一吻,煞为轻柔。她僵住,酥麻的触感由头顶麻下,袭了周身。心底一抽,猛错开脸,恼色迎上,喝了道:“延陵空!”自己平生最恨由人戏弄,偏多少年间由面前之人玩弄了不知多少次。
“怕什么。”他醉眸微沉,哼哼唧唧地笑着,“哥哥亲妹妹天经地义,你不记得小时候是如何由哥哥亲油了一张小粉脸了吧。”那时候,他吃过油茶糕点,最不愿接过下人递来的软帕净手净嘴,反是要拉过那不吃也不喝干瞪眼发冷光的小丫头满脸亲上一通才是洗嘴了。兹等小霸王的行径,他便是醉着,也能忆起。
延陵易微错开目光,竟有些不愿提及,推了他腕子便急急起身,匆忙之间反由脚边绫帐牵绊住,半起的身子复又跌下。这一回,反落入延陵易怀中,由他稳稳持住。
她惊地愣下,眸中只映出他瞳孔深处闪烁的灼光。
延陵空微一轻凑,即是与她近在气息团绕间。他眸中蕴着异色光彩,是她看不清的。
此刻,延陵易倒也安静下来,心里绕出他方才戏谑言着兄妹大可无拘束的言语,虽有强词夺理之嫌,确也带着分寸,至少是能让她吞了颗定心丸的大实话。眼下他再与她玩起暧mei来,她反是不怕了,她知他心里有个度,也知他的目光从未在女人身上停留过。只是妹妹,她于他,更不过如此。
她由着他灼灼的气息袭过额顶,停在眉头,落及轻睫,复又萦绕了她唇鼻之间,她皆没有躲,只闪着冷睫等着他如何下戏。他气息中的酒味很重,不过并不引人厌恶,她只一嗅便辨出,是那因曹孟德而声名远播的九酝春酒。
“傻丫头,不躲吗?”他轻睫忽闪,齿间距她薄唇樱口几要覆上,见她仍无动于色,眸中渐以转色,淡笑道,“再不躲,即是要贴上了…”
延陵易轻吸了口气,平静道:“不是说天经地义吗?”
他眉眼弯下明意,抬了一指隔在二人双唇之间,又用力以指尖贴了她朱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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