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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七爷褪去她脚下裹着的衣袍之后,便即刻从案上寻了药和纱布,“你脚上的伤口要赶快处理,起炎了就麻烦了!”
眉翎自然知道伤口起炎的后果,尤其在脚足这种位置,搞不好会坡脚甚至丢了小命。
但她没顾上讶异他对她厢房的熟悉,只是仲怔的望着身前人,一亲王贵胄,就这么半蹲在地,清洁完自己的手之后,取了干洁的布帕捧起她脚,拿着纱布蘸着药水又给她清理起。
显然,他处理起伤口很娴熟,常年沙场征战的人,对这些大概早就司空见惯了吧?
可他的身份何等矜贵,就这么低着头,专注的清理伤口,眉宇时不时的拧起,似做着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甚至没看她一眼。
可她刚这么想着,他忽而就抬起头,对视来的眼中有温柔绵长,叫她微微有些迷茫。
“疼么?”
什么?眉翎被问的一愣,大概是她脚一直跟他的手绷着力,因为从他捧起她脚起,她就一直在发怔,他把她脚放在膝上之前,还垫了块干净的布,可他自己蹲着的地方已迂了一圈水。
“七爷怎么还不回去,你”
“刺史府上现在没有医女,你想要军医帮你料理?”
音调有几分迟疑,七爷慢慢抬起头,手下所有动作都跟着停止。两人大概都不意对方会这么说,目光相触皆有些茫然。
眉翎更不意这对话会突然拐到这尴尬的境地,她只是想说他衣袍还在滴水,他可以把自己的衣袍给她套上,因为足够大,可她并没有衣衫给他换呐。
“七爷,我”
眉翎愣了半晌未点头也未摇头,只想起先前要跟他说的话,却未料到刚刚开了个头,足下忽的一紧,他极快的将手中的衣袍又裹回她双脚,转首间微厉的声音直打向门外,“何事?”
门槛处,半角素黑的袍摆轻曳,“爷,那人问你几时归?”
暗卫声音平稳醇厚,并无焦色,但眉翎明显感觉到身前人周身微不可察的一绷,那只半转回的目光也顿时收紧,似思及到极重要的事情。
她脚上包裹的温热猝然退离时,他已头也不回的朝外行去。
人走衣落,忽然有那么一瞬的失落。
眉翎愣愣的看着足上的伤口就这么裸露出,才发觉,竟真的有些疼,这感觉,有些莫名。眼梢不经意一掠,她又慌忙捧起枕边衣物,“七爷,我想”
步履声在门口顿住,依旧只半转回头,他目光快速的从她面上转过,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宇微凝。
“七爷!”
又一道声音透门而入,嗓音有些拿捏,与方才的暗卫大不相同。
门外竟还不止一人?
眉翎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人’是谁,但想必是他极重要的人,否则他怎么会听的如此聚精会神?
是以,她的话,也再没机会说下去了。而七爷似也不再等她说,脚步声起,余音淡散,“你留盏灯火,门莫上栓”末了,又补充道:“不是想要军医来么。”
眉翎再抬起首时,墨袍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前,连水滴也不曾坠落。
一刹,人离声窒,深夜的死寂忽然就无声的漫下,她望着漆黑的门前愣了不知多久,也不知是在想他的话,还是在想自己的话。
云海蟒纹,她手中捧着的正是他的披风,明日她就要走了,她只是想把它还给他,有句话她想跟他说,有句话,她不敢问。
地上的衣袍被捻起,玄色的衣袂在她手中叠理,她哥哥的衣袍洗净后从来都是她亲手整理的,衣襟如何对折,褶皱如何抚平,男子的衣袍,她整理起来竟轻车熟路,只是,也已许久未整理过了。
繁华热闹的街,烦恼最易搁浅,四下无人的夜,心绪最难逃匿,不知从手下抚过的哪一道衣褶起,眼角的潮湿在昏昏默默中滑落
***
一袭白袍负手而立,来者眉头紧锁,黑亮的眼眸垂向床榻时,冷不丁的飘过一片乌云。
他只是说灯不要灭,门不要上锁,好像没说过门不关,窗不阖,帘不放,被不盖,就这样歪在榻沿睡觉吧?
嗯!虽然睡着的样子也是很好看的,但他记得他好像说过军医会过来,她连脚都就这么光着,是真准备睡着了由着军医来包扎么?
这厢房打他进来,除了她怀里抱着的披风将他目光挽救了稍许亮度以外,整个暗到无以复加,尤其是榻上的这个女子,居然只穿了件中衣还什么都不盖!
他顿时觉得他那夜无意看到的那个那个,可能也不是个意外。
某人揉了揉眉心,捞过被褥将人裹了个严实,想了想,又放下一半床幔将榻内光线遮暗,才将方才跟着他一同走进,还没来及看清楚什么状况,就被他一声喝出去的军医,又招了进来。
“七爷,江小姐这是寒气侵体,发热应与伤口无关。”
“唔!那军医即刻去熬医治伤寒的药,外敷的药也一并配好,两份。”
“两份?”
军医略讶然的掠了眼榻上人,那丹色黯淡的上唇和下唇,一道微微不耐的声音已头也不回的朝他打来,“另外一处应也是砾石划破的,伤口大概是这样的”
某人说着在手上比划了一下,甩了眼军医,“军医就按‘这样’的伤,配最好的药就行了!”
军医八字眉跟着眼珠上下左右‘这样’的晃了晃,小心的斟词酌句道:“烦请七爷指点,‘这样’的伤在何处,唇上的和身上用的药性可能略有不同”
“本王当然知道不同,否则不会让你配两份了。”
声音碾下,某人已然不悦的回眸,微利的目光蹭的钉落在军医的鞋靴上,语调有些不明的起伏,“伤在脚上,本王以为以军医的经验,不需要验伤口,那要不要”
“哦不,不用,不用!”
军医忙蹲低身子,好让衣袍遮住自己的脚,他抬首已暗自甩了自己无数耳光。
这真是半夜没睡醒就被传来,脑袋还有些不灵光,那唇上肌肤纤薄用的药性自然要温和一些,除此之外,身上的伤用药大同小异。
第47章 吻心塞(七)()
夜;西苑。
颊上微痒,像指腹隔着薄茧的摩挲。
鲛纱曳曳,灯焰微朦,眉翎半睡半醒中;榻前又落了抹身影;白色的?
“七爷”
“嗯!”
一声半呓语,竟听见了应声?
这夜深人静的;好似遭了雷击一般,眉翎一个激冷眯起眼,将怀里抱着的不知什么事物直接砸了出去。
“你是谁?”
扎心了!
那个‘谁’勉强维持风度干笑了声,将直扑到面上的一团紫色取下;脸以放大几倍的速度凑向眉眼半开的人;“你还能把本王看成谁?”
一个还字咬的痛心疾首,一个谁字咬的苦大仇深。
叫还没醒透的人本就头昏脑涨;这会更有些懵怔;看着他把一团紫色又放回自己怀里;还把自己双手交叉的摁在披风上;最后才把被褥重新盖好。
动作慢的,好像没从方才突发的余韵中解脱出来的人是他。
天,天亮了?
门外好像依旧是墨砚般的夜色,眉翎晃了晃又昏又沉的脑袋,这人不是有要事离去了么
又回来了?
想着;她又迷茫的看了看榻沿坐着的人;尤其是那一身琉璃白;她觉得自己还需要再缓一缓,于是无声的缩进了被褥里。
她原以为已是翌日了,否则,这位爷怎么白日一身墨黑,深夜一身月白,嗯?这置换衣袍的颜色,对比的是否有些太突兀?
“七爷先前穿的不是黑衣么,突然换成白色,我一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晕乎乎的话说完后,眉翎没来由的觉得被褥上方的空气都重了,虽然看不见,但莫名的感觉有一道攒火的目光透被而来。
“嗯?敢情你晚上认人全凭衣袍颜色?”
音调跳跃的别有深意,携了点讽刺又含了点暗示。
小期待的眼神看向蒙头的人,可惜半晌无应答,待到七爷将被褥掀开一角,这意味暗藏的话,蒙在里面的人已经又快昏睡过去,压根没听清,只朝着白影点了点脑袋。
又扎心了!
某人额角忍不住搐了一下,原来,宇文灏尚黑,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了最不喜的颜色,那晚,他就该穿白色的。
哼!谁说白衣服就不能夜行了?
七爷如是咬牙切齿的想着,而榻上人星眼微朦的隔着水汽薄烟望着白影,只记得有话要跟他说,一定不能忘了,然而那影子却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