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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子全身尽湿,周身弥漫着一股戾气,他只略扫过周秦几人一眼,冷冷的眼神带着杀气,看得人皮肤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两方正要错开,忽听假山后头传来错杂的脚步声,又有人喊道:“世子!”
与新来的众人打了个照面,周秦不禁“咦”了一声。
假山后头先转出来两名护卫,又来了两名小厮,最后又来了名气喘吁吁的老仆。
那两名护卫本待越过几人往前追,一见到周秦反而停住了,立在那里,面露凛然之色。
是在金水河边“五钱花圃”里头那两名劲装男子,其中一名还被周秦纠缠出来好几处错误,最终还是那花圃内的老者解了围才走掉。
当日他们看起来便是普通的绿林好汉,此时只不过换了一身衣衫,气质却为之一变。又因才出了假山,并不妨此间有人,其所有反应皆出自然,下意识站立行走间竟颇有军营之范。
两人站住了,老仆却没管他们,而是边跑边喊,“世子爷,这雨大,先回亭子歇一歇吧,老奴这把身子骨可是禁不起折腾了!”
周秦本以为那男子会不理会,谁知道他竟站住了,转头看了这边一眼,吩咐道:“送你们陶叔回亭子歇着。”语毕,自顾自往前走了。
那老仆待要再追,却被两名护卫一人一只手臂搀了,一人说:“陶叔,便别为难我们了,世子让您回亭子,您这跟上去了没事,我们可遭了秧。”一人说:“反正人也见了,您这事情也完了,就世子那脸,若是真的发起火来,才是您差事办砸了。”
那老仆甩了两下甩不掉,便只好被两人架着,无奈道:“放我下来,我不去追,我去那边廊子下头躲雨!”
两人便架着他往另一头的回廊而去,小厮则早跟着主人去了。
只停了这一会儿,周秦感觉身上阵阵发凉,想来是雨水浸的,忙往亭子走去。
这亭子名叫沧浪亭,入口处挂了一副联子,联曰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遥山皆有情。亭子建得并不宽大,四周设有回廊条凳,中间还有一张大圆石桌,几只石凳。
里头却不是空的,有一名少女面向亭口,坐在石凳上正伏桌嘤嘤哭着。少女后头站着一个丫头并一名嬷嬷,那嬷嬷正俯身安慰,手头递了帕子,那少女却并不理会。
那嬷嬷口中道:“姑娘快擦了泪,好好的,何至于此。”
少女并不起来,只一味伏桌哭着。旁边的丫头应道:“姑娘,咱们别理他,是他有眼无珠!”
一时那嬷嬷用眼神剐了丫头一眼,又劝道:“何苦来着,世子是做大事的人,心肝肠子没那些弯弯绕绕,他想是瞧着您在里头,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不太好,这才走了,不是……”她说到一半,见周秦几人过来,却住了嘴。
这一副尴尬的场景在眼前,让人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眼看雨并没有停的样子,她给海棠使了个眼色。
海棠上前福了福,问道:“不知此地方不方便我们姑娘借个地方避雨?”
少女听得外人的声音,忙转过身试了泪,又有丫头上前替她打点。倒是那嬷嬷答道:“太客气了,本不是我们的亭子,雨这么大,快进来躲躲罢。”
周秦便进了亭子,只见石桌上摆了一扇瑶琴,又用白鹤仰天的香炉子点了香,烟气氤氲,合于从上,闻着似檀似麝,却是合王香铺才出的沈脑香。周秦不爱用熏香,觉得那味道让人不舒服,是以府中只采买了些许预备给赵老夫人用,她记得这沈脑香三两银子只得指甲盖大的一片,便回头去看那瑶琴,瞧着那琴柄上刻了一弯云纹,便知是制琴大师王义府的手笔。
正揣测间,那少女已经整顿完毕,转过头来。
原来是杨翰林家的嫡出大姑娘杨妙芳,她一张鹅蛋脸,五官秀丽,瞧着有七八分的容貌,因为妆容补得仓促,一双眼睛还略带些红肿。
周秦忙上前与她见了礼,两人寒暄一阵,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含糊着混了过去。
此刻间两人一方觉得丢脸,另一方觉得尴尬,聊了些天气景致,都没兴致再说下去。只见这雨渐次变小,怕要再等些时间才停得下来,这般干坐着也着实局促,周秦于是挑了个不出错的话题,“我瞧着这是义府大师做的琴吧?听说他这几年难得亲自动手了。”
杨妙芳舒了口气,她只担心对方问起方才的事情来,如今见岔开话了,忙接道:“好几年前做的了,爹爹给我去求的,也花了好大功夫才得了来,这次带出来,我还怕磕碰了。”
第二十七章 雨歇()
周秦抿嘴笑了笑,“你们来这里玩几天?是不是住在木樨楼?”
杨妙芳一愣。
“午间我听到人在木樨楼吹笛弹琴,还与祖母谈论这是哪位大家来此玩耍,想不到竟然是你这位才女。”周秦笑了笑。
杨妙芳急忙解释道:“都是旁人拿来取笑的,你不要来笑话我了。”她越说着脸越白,不知想到什么事情,突然怔怔发呆。
她身后的婆子见状,忙拉了下她的衣服,她回过神来,勉强一笑,“你们几时回去?我晚些便走了。”
周秦微微一笑。
既然租了木樨楼,便不可能当天来回。只不知道这杨大姑娘在家中是否说一不二,若是有长辈同来,断然不会允许她这个时候还返家。毕竟现在还不是盛夏,天黑得略早,此时出发,少不得走一程夜路,况且雨还未停,路更是不好走,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到家,若是阻在了半路,实在麻烦得很。
她只做不知,也不多问,见这杨姑娘心思恍惚,也不耐烦与她多应酬,她站起身看了看天色,觉得一时半会可能雨不会停,正好见亭子后头挂了几副雨具,便对杨妙芳道:“却是有些不好意思,有件事情想要麻烦杨姑娘。”
杨妙芳“哦”了一声。
周秦知道她心不在焉,也不以为意,“想与你借把伞,待会还让人送回来。”
杨妙芳恨不得此刻周围一个人也无,听说她要借伞,便让人将几把一起送了出去,又道:“这值当什么,我们也不着急回去,等雨停了才走,你都拿了去罢。”
周秦见雨已渐小,取了伞便辞谢而去。
紧赶慢赶,将将在赵老夫人起来前回了院子,她们几人从后门偷偷进了,忙去换了衣服,又喝了姜茶,好不容易身上才暖了起来。
等赵老夫人起来了,她过去请安,将自己出门探路,却遇着大雨的事情轻描淡写地说了。
“幸好没淋着雨。”周秦笑着道,“怕您起来了要找我,便同杨姑娘借了伞,刚刚已经遣人去还了。”
“哪个杨姑娘?”赵老夫人不免问了。
周秦将亭子里的事情说了。
赵老夫人了然一笑,“怕是两家在相看吧,不过要杨夙同意,男方势力应当不小才对。”又问道,“这世子是哪家的?”
杨夙的妻子娘家姓孙,在外人的眼中孙氏对自己女儿十分宠爱,这两年已经婉拒了许多人家的求亲,好在事情做得圆滑,外头对她的评价还算正面,都说她是疼女儿,想把女儿在家里多留几年。
周秦并不知道今天遇到的世子是哪家的,但是算算时间,杨妙芳也快要订亲了,记得过几个月便是田太后的寿诞,寿诞过后没多久,杨妙芳就订了亲。当时自己因为魏国公主的事情,极少出去交际,加上与她也不熟,便让何苏玉帮着随了点礼物。
上一辈子,杨妙芳最终嫁给了定国公世子,婚后得了一女。
“我看那人像是二十岁的模样,京城内这个年纪还没定亲的世子,好像只有定国公与承恩公家了吧。”周秦想了想,觉得这人八成是定国公世子。
“我倒觉得应当不是定国公家的,我观杨夙近些年风格十分激进,他女儿的亲事,说不得便有大用途,不会拿去与定国公家结亲。”赵老夫人分析道。
杨妙芳定亲的时候,周秦不过是一个闺阁少女,虽有祖母从小言传身教,到底觉得朝堂对自己不过是隔街的大火,明日的暴雨,并不太相干,加上她并未出阁,周围的人也不会多与她说别人家结亲背后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对这桩亲事有太多想法。
后来等她掌了事,也曾经好奇过为什么杨妙芳会嫁给在京城内并不太有存在感的定国公。
定国公祖上也曾是太祖起事的左膀右臂,后来恋栈不去,被太祖借了好几个由头重罚才不得已交出了手头兵权。太祖曾许诺老定国公爵位四世罔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