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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在我身边,撅起嘴道:“可是我在桌上找到很大一袋呢,都不能玩吗?”
我有些无奈地解释道:“这是明天清明节烧给亡者的纸钱,不是玩具。这些元宝是我亲手用宝钞叠起来的,如果被亵玩的话,会降低它的价值。亡者得到了它,也许就不那么好用了。”
她不解地问道:“死掉的人拿钱干吗呢?”
我道:“死掉的人在黄泉也会冷,也会饿,也会看不见,所以就要用钱买吃买穿。他们没有工作,只能靠活着的人供给,如果不及时烧给他们的话,那就要孤单很久了。”
她拍手道:“那我也要折钱来烧给……烧给需要帮助的人,对了,我要烧给那些都没有人烧钱给他们的人。阿平快给我些纸,教我折!”
我笑道:“那个不用专门的银纸是没有用的,反正我也叠得够多,明天和你一起烧吧。”
是的,我叠了很多,大可小薇他们各自又有亲人,也许用不了那么多。黄泉底下也该有些穿不起衣服的穷人吧?
九点过后,天还有些阴沉沉的,我和妙舞爬上了租屋的楼顶天台。按说我该去那些死掉同事的坟头祭拜,可是他们大多并不葬在本省,又抽不出时间,只好作罢,改在天台上烧点纸钱,遥拜一番,以为纪念。
我一共摆了七只纸杯,斟满黄酒;又找来一大块长方砖肥皂分作两半,插上蜡烛;妙舞拿一个空纸杯灌了一半泥沙,然后将线香插好;此外还摆了些瓜果豆干,和小薇生前常磕的西瓜子。
“小薇啊,拿这些钱去买些新衣服吧……”我朝燃烧的火堆撒下一捧元宝。
“李哥李嫂,在那边烧些好菜吃吃啊!”我将筷子转了个头,拨动烧灼着的元宝搭就的宝塔。
“老王头,烧给你钱去买些爱听的京戏,别老是听收音机的了。峰子,你花钱总是大手大脚,现在可省着点。大可,你弟的学费有了,你就多吃些好吃的,别馋肉了。二龙……二龙你可千万不要怪大可,他也没有办法……”
红色的火焰在元宝银色的表面慢慢蠕动,很快便让元宝覆上一层黑烟,接着枯萎销蚀,变做没有生气的苍白。一阵清风吹来,灰烬化作翩翩枯蝶,随风起伏飘舞。
“啊呀呀,飞起来了!”妙舞指着片片尘絮,大惊小怪地说。
我双手合十,默默为朋友祈祷,道:“那是你祭拜的人接收了祭品,拿走了。如果灰变成白色的话,那就是已经被全部拿光了。”
妙舞鼓起腮帮,急道:“这可不成,我还没有说要给谁呢,我的这堆已经被拿走了!”我一看,她面前那小小的一堆纸钱已烧尽,灰烬正在空中乱飞,有些粘在她的头发上,脸上也不知从哪里擦着了几道泥痕,显得有些狼狈。
“我不管,喂,哪位过路的鬼拿走了我的钱,一定要好好花掉,要去买衣服和食物,不能浪费哦。如果有多的话,也记得帮我分一点给没有的鬼啊!我叫妙舞——”
我把黄酒倒在闷闷灼烧着的灰堆里,发出“嗤”的一声响,黄色的酒液歪歪扭扭蜿蜒开来,好像鬼画符一般难解。收起了供品,又剥一个橘子递过一半给妙舞,顺便把她头发上的纸灰掸掉,这种感觉,很好。
“咱们下楼吧,中午我还要到医院里去。”
“嗯,我做几个好菜给阿平妈妈吃!”
妙舞做菜的时候那股子认真劲儿很美,从我这里看过去,她的侧面玲珑起伏,披了翠绿色的围裙之后,更增添了几分家居气息。和其他才能一样,她对厨艺无师自通,但因为需要更灵敏的嗅觉的关系,总在这时刻化为猫形。问题是在这情况之下她的身上似乎会挥发出一种特别的野兽体香,而体内拥有远古生物特性的我,完全不能抵挡这魅惑的挑逗……
“好了,让阿平妈妈吃得开心哦!”她笑容可掬地将食盒递给我,尾巴在身后左右摇晃。
我并未带她去过医院,因为那也是COV的下属单位,榊原秀夫说不定认识她的。
我不会让任何人将她带离我的生命。
第二节 相马达雄
中午在医院里,我和阿妈到病房阳台为父亲烧了些纸钱,然后吃了妙舞煮的饭菜。父亲本葬在甘肃,加上昏迷的那些年,算来已有八年没有去过,阿妈这个样子,当然也去不了。倒是展教官曾经去看过一次。父亲虽然待我不公,这儿子当得也真没良心,明年怎么也得去一次了。
陪阿妈说了会话,护士朱小姐进来和说,榊原院长想要见我。她自那天被流氓骚扰之后,颇受惊吓,修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到现在仍然有些怕我。
我尽量摆出满脸笑容,随她乘电梯来到大楼三层,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自己虽受了榊原秀夫的恩惠,和他接触却不多,难道阿妈的病情有变?可是那样的话,似乎也不必到办公室里去说。
“方先生,请里面,请里面。”
榊原秀夫亲自在门后等候,待我走进办公室之后,小心地关了门,带上锁。他的办公室和寻常医生的办公室不同,在右边墙上挂着的不是人体解剖或者脑部结构图,而是一副巨型宇宙星图,下面是四个工整的汉字:脑即宇宙。
左边堆了满满一架子的书籍,其中又以文学和社会学居多,医学方面的反而少了。
我正想在客椅前坐下,榊原秀夫已经打开书架旁的一扇木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是他办公之后休息的起居室,属于私人的房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在外面不能说的。
走进房间,除了一张单人床之外,也没有地方可坐。这间休息室陈设更为简单,除了床头柜上垒了几册东瀛文的书籍之外,只有墙头挂着一张大幅照片,上面是一个中年人推着轮椅,载一位老年妇女走着,那老妪的怀里还捧着张老者的遗像。旁边是一条书法,分两列写了十三个雄劲有力的大字:“天塌下来也要把正义坚持到底!”底下的落款是“相马达雄”。
榊原秀夫从暗嵌的冰箱中取出一罐柳橙汁递过来,道:“实在对不起,因为要保持手臂稳定的关系,我是不喝酒的,这可以吗?”
我双手接过,道:“谢谢。”
见我在看那副照片和那些字,他笑着解释道:“那是古人相马达雄的墨宝,也算不得什么珍贵的东西。相马先生是二十世纪下半叶东瀛的名律师。经手的著名辩护案有美国核潜艇乔治·华盛顿号撞沉东瀛民船赔偿案;起诉田中角荣内阁货币膨胀政策损害庶民邮政储蓄案;余部铁桥列车颠覆案等等。不过我个人崇拜的理由,还是因为他帮助一位穷苦顾客松尾政夫洗刷三十多年冤屈的案件。”
我礼貌地附和道:“那一定是十分轰动的大案子吧?”
“不,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案子,甚至在同时代的名律师辨案当中,算得上默默无闻的小案子。”榊原秀夫呷了一口果汁,带着崇敬的口气说道:“松尾政夫是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退休老人,在三十出头的时候曾经因为犯有强奸和伤害罪入狱三年,出狱之后就一直寻求上诉平反的途径。可是这个人本身没有什么文化,也不了解法律的程序,只顾按照自己的一套想当然地喊冤,可说是一个半疯子一样的人,也负担不起律师费用,所以虽然过去三十多年,依旧没有找到伸冤的道路。整个大阪的律师都当他是鬼怪一样的东西避而不见……”
“啊,也是个可怜人呐。”
“只是后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让他遇到了相马达雄律师。相马律师花了数年时间,自己提供了数百万日元的经费,通过近十次犯罪现场实地探勘,终于抓住了‘嫌疑人和在被害人身上留下精液者的血型不同’等等漏洞,为松尾政夫翻案成功。可惜那个时候松尾本人已经因为食道瘤破裂而逝世了,所以律师便亲自推轮椅载松尾的遗孀清水久惠夫人参加最后的宣判。想想那个时候的场面,三十年的冤屈一朝洗刷,然而当事人已经永世长眠,还真是叫人唏嘘不已啊!”
经他这么一说,我再看照片上胖而和蔼的中年人,心中忽然有些起伏。他所提的十三个字,也变得沉重起来。我道:“那样说来,还真是了不起的人物,我原以为榊原院长会比较崇拜某位医界的名人的。”
他笑着摇头道:“不,医学和法学一样,只是实现目的的手段,我工作的最终目的,只要能给人们带来幸福,具体干什么,却不是最重要的了。更何况在这个案件当中,如果案发时的医学技术再发达一些,那么便不会让好人承受几十年的冤屈,而如果用医学能够让松尾政夫